凌方蹲在灵田边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第七日清晨的雾气裹着草叶上的露珠，沾湿他的裤脚，却比不过他此刻凉透的心底。
三株赤血玉芝蔫头耷脑地蜷在雾露滴落区，嫩茎上只冒出半寸新芽，连最普通的野薄荷七日都能窜高两指——这哪是仙谷里"朝生暮实"的灵植？
"叮——"系统蓝光在石面闪烁，【自衍灵源依赖"情感能量输入"，当前共振强度不足】的提示刺得他眼疼。
他扯过搭在田埂上的旧笔记本，任务日志里"喂蒙秀吃桂花糕+5灵蕴""帮小满晒黄精+3灵蕴"的条目红得刺眼，反倒是"深耕药垄三亩+2"的记录淡得像褪色的墨迹。
"原来不是灵田不够肥......"他捏着笔杆的指节发白，忽然想起昨夜蒙秀蜷在他怀里数星星时，系统提示音格外清亮；想起小满捧着晒好的黄精时，沾着药渍的手拍他肩膀，那点温热顺着布料渗进骨头里的触感。
"阿方哥！"篱笆外传来脆生生的叫唤，小满的蓝布裙被晨风吹得翻卷，"陆九叔在村口老石碑前站了整宿，说'地气倒流，魂在找家'，我喊他吃饭他也不应，你快去看看？"
凌方把笔记本往怀里一揣，跟着小满往村口跑。
老石碑上的"云崖"二字被青苔漫得只剩半截，陆九叔背对着他们，灰布衫上落满露水，像片浸在晨雾里的老树叶。
听见脚步声，他缓缓转身，眼窝青黑得像涂了墨，却递来半块锈迹斑斑的罗盘："东南缺角，需有声补之。"
"声？"凌方接过罗盘，金属凉意透过掌心窜上脊梁。
小满凑过来，顺口哼起儿时山谣："月亮走，我也走，阿爹挑担过田沟......"话音未落，罗盘碎片突然发烫，在凌方手心里震出嗡嗡轻响。
他猛地抬头——前日幻境里，玄尘子剑指心口时，他哼的《归尘谣》曾劈开时空；昨夜蒙秀说"梦见有光"时，不也正是他哼着《摇篮曲》哄她睡下？
"歌声能破邪，或许也能育灵。"他攥紧罗盘，指节泛白，"小满，帮我找些竹筒来。"
当夜，灵田边缘的安魂桩阵列里，凌方把录好的声音挨个塞进竹筒：小满晒草药时哼的《晒姜调》、阿婻婆熬药时念的《百药经》、小孩子们追着蝴蝶喊的"酸梅甜过蜜"......竹筒口对着灵田，夜风掠过，碎碎的人声混着虫鸣，像把星星碾成粉末撒进雾里。
次日破晓，凌方踩着露水冲进灵田。
心脉雾露在石面凝成串儿，滴滴答答落进玉芝根须，最边上那株竟抽出鹅黄的花苞！
他蹲下身，指尖刚碰到花瓣，系统提示如潮水涌来：【群体情感能量捕获成功，民俗共鸣+15】。
田埂上不知何时围了一圈人。
阿婆们拎着竹篮，小伙子扛着锄头，小满举着个破铜盆当话筒："阿方哥说边干活边唱歌，灵田欢喜！"起初只有稀稀拉拉的调儿，首到最年长的阿菊婆颤巍巍开口："三月雷，西月雾，娘走山路我不哭......"她眼角的泪坠成线，落在脚边的药垄上，淡金色的光晕"呼"地窜起半尺高。
"阿菊婆的崽在山难里没了，她二十多年没唱过这调儿。"小满凑在凌方耳边轻声说。
凌方望着那团光，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，哼的也是这种带着哭腔的山谣——原来最糙的日子里，人唱的歌最滚烫。
第三日浓雾刚起，灵田突然震颤。
凌方握着药锄的手一抖，心脉雾露的滴落声陡然变稀。
他顺着雾气飘来的方向跑，在地缝边缘撞见阿峒嫂。
她怀里抱着蒙秀的旧布偶，头发乱得像团草，眼睛红得要滴血："你吃了我的儿，就得还一个给我......"
"阿峒嫂！"凌方冲过去要扶她，却见她指甲深深掐进布偶的棉絮里，"我梦见小宝说，有个香香的小娃娃在吃他的糖......"
灵田的震颤更剧烈了。
凌方盯着系统面板上暴跌的雾露量，后背沁出冷汗——阿峒嫂的执念像根针，正扎在自衍灵源的命门上。
蒙秀是阵眼守护者转世，那些未消的怨怼，竟顺着因果线抽走了雾露！
"阿婻婆！"他扯开嗓子喊，"帮我备三脚灶！"
月上中天时，晒谷坪中央堆起三脚灶。
蒙秀编的草蜻蜓、凌方母亲的药香包、阿峒嫂儿子的竹哨，在火光里投下摇晃的影子。
凌方清了清嗓子，《安魂谣》的调子混着哭腔飘起来："死的走，活的留，眼泪浇土土也愁；你不放他，谁来守秋？"
阿峒嫂突然跪下来，哭声撞碎了夜："我想他啊......可我不想害别人的孩子......"她的泪落进灶心，火苗"轰"地窜起三尺高，心脉雾露突然成串落下，在月光里织成银网。
系统提示的蓝光映得众人眼睛发亮：【执念转化完成，心脉共振网络扩展至全村12户】。
地缝深处，似有极轻的一声"娘"，混着雾露落进泥土里。
凌方擦了擦脸上的汗，转身要去看蒙秀，却在茅屋门口顿住脚步。
月光透过窗纸，照见床上小小的身影。
蒙秀闭着眼，小脸白得像新下的雪，他摸了摸她的额头——凉的，比昨夜更凉。
"秀秀？"他轻声唤，手忙脚乱地给她掖被角。
蒙秀没醒，睫毛却颤了颤，像片被风吹动的蝴蝶翅膀。
灵田的雾露还在落，可凌方突然觉得冷。
他望着窗外泛着柔光的药草，又低头看蒙秀发间的银簪——那上面，今早又多了两根雪白的发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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