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雾霭还没散透，云崖寨的青石板路就被震得嗡嗡响。
凌方在竹床上翻了个身，后颈的冷汗黏着草席，昨夜挖掘机逼近的轰鸣还在耳边打转。
他刚摸过枕头边的奇石——那枚暖玉似的石头此刻烫得惊人，像块烧红的炭，烫得他指尖一跳。
"咚！"
第二声震动更剧烈，窗纸"哗啦"晃了晃。
凌方猛地坐起，听见院外传来周经理的公鸭嗓，混着扩音器的刺啦电流声："凌先生！
最后通牒！
再不搬，我们依法清障！"
他套上外衣冲出院门时，正撞进一片刺目的黄。
那台黄色挖掘机就停在老宅百米外，金属臂架在晨雾里泛着冷光，周经理站在车旁，西装裤脚沾着泥，手里的扩音器还在响："这地早签了流转协议，你母亲欠的债——"
"放你娘的狗屁。"凌方咬着后槽牙低骂。
他母亲三年前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"药田不能卖"，那叠所谓的协议，他在镇司法所看过，签名是伪造的。
可这些话此刻堵在喉咙里，不如低头看脚下——药田泛着幽微青光，像撒了把细碎的星子，连平时爱啄虫子的芦花鸡都缩在墙角，翅膀绷得像团毛球。
"挖！"周经理挥手，挖掘机的引擎轰然炸响。
凌方的手按在腰间的药锄上，指节发白。
昨夜他把灵田里最后一滴灵露都灌进田基，结界从三分地扩到整亩药圃，就等这一遭。
奇石的热度顺着布料往心口钻，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——成不成，就看这一下了。
履带碾过田埂的瞬间，青光"嗡"地炸开。
操作员的惨叫先窜起来："队长！履带锈了！"
凌方眯起眼。
原本锃亮的金属履带正泛着暗黄，像被泡了十年的老铜，"滋滋"冒着锈水。
液压杆"咔"地卡死，挖掘机的金属臂悬在半空，活像只断了腿的螳螂。
周经理的脸从红转青，冲对讲机吼："叫工程队！
拿钢钎硬拆！"
"哥哥。"
身后传来细细的、带着鼻音的唤声。
凌方转身，见蒙秀揉着眼睛站在门槛边，腕间缠着的藤蔓昨晚还只是青芽，此刻己爬满她的小臂，像条活物在皮肤上游走。
她昨夜翻来覆去唱那支古老调子，他给她掖了七次被角，此刻她的眼尾还泛着青，却偏要往他身边凑。
"秀秀乖，回屋。"凌方想抱她回去，可她的小手攥着他的衣角，凉丝丝的。
"阿婻婆说，要开坛。"蒙秀仰起脸，发顶的铜铃轻轻晃，"秀秀要帮哥哥守药田。"
祠堂台阶上突然传来咳嗽声。
阿婻婆拄着龙头拐杖站在那儿，银白的盘头里插着根鹰羽，目光像刀："你要让她开坛？
那调子是蒙家传了八百年的守谷咒，她才六岁——"
"只有她能唤醒完整的结界。"凌方打断她。
昨夜系统提示"活阵眼·启"任务进度到99%时，他就知道要靠蒙秀。
她腕间的藤蔓是仙谷灵根，她的山歌是阵眼钥匙，这是系统没明说，却在任务线里埋了七章的线索。
阿婻婆的拐杖重重顿在青石板上，"咔"地裂开道缝。
她转身往祠堂走，边走边解腰间的蓝布包："穿蒙家的裙，戴铜铃。"
蒙秀换上那身靛蓝百褶裙时，凌方的手在抖。
裙角绣着的谷神纹，和他在青崖仙谷石壁上见过的一模一样。
他帮她系好铜铃项圈，清脆的"叮当"声里，蒙秀突然踮脚亲了亲他的下巴："哥哥别怕，秀秀唱山歌给你听。"
药田中央的石墩被晨露打湿，凌方扶她坐上去。
蒙秀闭着眼，小手在胸前掐出个奇怪的指诀——那是他在系统空间里见过的"守界印"，可她一个六岁娃娃，怎么会？
"雾门开，地脉醒——"
第一句山歌出口，凌方的识海"轰"地炸开。
灵田虚影在他眼前扩张，原本三尺见方的空间像被吹胀的气球，田埂变宽，灵泉翻涌，连最角落的赤血玉芝都抖着花瓣，发出细碎的光。
系统提示音炸响："【活阵眼·启】任务完成！
灵蕴值+50，解锁【地脉共鸣】。"
"守谷人，借龙脊——"
蒙秀的声音拔高，像山涧里的瀑布撞在石头上。
药田的土突然翻涌，无数荧光苔的根须破土而出，泛着幽蓝的光，缠上挖掘机的底盘。
金属碰撞声混着"嗤啦"的锈蚀声，液压杆"哐当"砸在地上，裂成两截。
周经理的脸白得像张纸，吼道："上！给我拆！"
十多个壮汉举着钢钎冲过来，鞋底碾过碎石的"咔嚓"声刺得凌方耳膜生疼。
他正要往前挡，蒙秀突然睁眼——她的瞳孔里流转着星河，比他在仙谷见过的任何灵植都亮。
"铁骨入土，反噬其主！"
山歌陡然转厉，像根钢针扎进人耳朵。
最前面的壮汉刚举起钢钎，那铁家伙突然"嗡"地扭曲，成了根麻花。
他"啊"地松手，被无形的力掀翻在地，滚出三米远。
第二个、第三个跟着栽倒，钢钎在他们手里像活物似的乱扭。
"仙童显灵了！"
不知谁喊了一嗓子。
原本缩在远处的村民"扑通"全跪了，阿婻婆的声音混在其中，带着哭腔："蒙家女，归谷门，一嗓定山河——"
周经理的西装后背全湿了，他倒退两步，被挖掘机的履带绊得踉跄。
那庞然大物此刻像被啃了的骨头，金属片簌簌往下掉，"轰"地砸在地上，溅起的尘土里飘着锈渣。
他转身就跑，皮鞋踩在泥里"吧嗒吧嗒"响，连掉在地上的扩音器都顾不上捡。
凌方冲过去接住晃了晃的蒙秀。
她的小身子软得像团云，腕间的藤蔓蔫蔫地垂着，脸上却还挂着笑："哥哥，秀秀厉害吗？"
"厉害。"凌方喉咙发紧，刚要抱她回屋，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识海炸响，刺得他太阳穴突突跳："【影瘴突破封印】！
倒计时：12时辰。
警告：外界侵扰加剧，仙谷时间流速将失控。"
他怀里的蒙秀突然攥紧他的衣领，声音轻得像片叶子："爹爹......它来了，带着娘的记忆......"
凌方的血"嗡"地冲上头顶。
他想起昨夜后山地缝里的黑雾，此刻风里飘来股腐叶味，转头望去——后山的林子边缘，一缕黑雾正缓缓渗出，所过之处，青冈栎的叶子"唰"地枯黄，像被抽干了所有生机。
"秀秀？
秀秀？"他轻轻拍她的脸。
蒙秀己经闭上眼，呼吸均匀得像在睡觉，可唇角那丝微笑，让他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。
晨雾还没散透，凌方抱着昏睡的蒙秀退回老宅。
竹床上的蓝布包还敞着口，里面的定金沾着晨露，泛着冷光。
窗外传来村民的议论声，混着挖掘机残骸的"吱呀"声，可他的注意力全在奇石上——那石头此刻凉得反常，像块浸了冰水的玉。
后山的风卷着黑雾的气味钻进窗缝，凌方摸出枕头下的药锄。
金属锄刃在晨雾里泛着冷光，他对着窗玻璃照了照，看见自己眼底的红血丝，像爬满了蛛网。
系统倒计时的红光在识海里闪烁，12时辰。
他低头看怀里的女孩，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。
山风掀起她的裙角，露出脚踝上一圈淡青的印记——那是他在仙谷石壁上见过的，阵眼的纹路。
该来的，总要来的。
凌方把蒙秀轻轻放在竹床上，替她掖好被角。
后山地缝里的黑雾又浓了些，他能听见风里传来细碎的呜咽，像谁在唱一支古老的挽歌。
他抓起药锄往外走，奇石在兜里烫得发烫，像团火，烧得他眼底发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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