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日的日头悬在云崖寨头顶，像块烧红的铁饼。
蝉鸣被晒得发黏，沾在青石板缝里不肯动。
凌方蹲在灵田边，掌心的奇石发烫，指腹能摸到石纹里细密的震动——比昨夜更急，像有人在石心敲梆子。
"叮——"
系统提示音突然刺进耳膜，他手一抖，奇石坠在草叶上，银雾腾起半尺高，投影出猩红倒计时：00:01:23。
"心瘴即将爆发。"机械音带着电流杂音，"村民负面情绪浓度突破临界值，建议立即启动'心火焚念'仪式。"
凌方猛地站起，裤脚沾了灵田的晨露。
他望向晒坪方向——那里早聚满了人，每个手里都攥着黄纸，纸角被汗浸得发皱。
老覃的酒气隔着半里地飘过来，混着艾草味，呛得他鼻尖发酸。
"烧啊！"老覃突然吼了一嗓子，军绿色裤管在膝盖处打着结，"再耗下去，咱们都得疯！"他扬了扬手里的纸，那上面歪歪扭扭写着"对不住阿兰"，墨迹被手汗晕成团。
可没人动。
阿花的纸团在指缝里揉成球，王婶盯着火坛里未熄的余烬，睫毛抖得像被风吹的稻穗。
"怕。"阿兰姐突然开口，声音轻得像片叶子。
她怀里的小崽子攥着她衣角，指节发白，"前儿夜里我梦见他了...他说我烧了纸，就真不要他了。"
晒坪陷入死寂，只有灵田方向的"咔嚓"声越来越密。
凌方摸出奇石，银雾里浮动着村民的情绪值：老覃97%，阿兰95%，阿锤...0%。
他皱眉——哑巴铁匠缩在角落，怀里抱着那面祖传的铁鼓，鼓面映着他发红的眼尾。
"阿锤？"凌方走过去，蹲在他身侧。
铁鼓冰凉，鼓面刻着云雷纹，其中一道纹路被磨得发亮，"这鼓...是牙六公打的？"
阿锤点头，喉结动了动，比划着："爹说，鼓响心不慌。"他的手在半空顿住，突然攥住凌方手腕，指向鼓面。
凌方凑近看，发现鼓腹内侧有道极浅的刻痕，像两个重叠的"锤"字。
"他在听。"
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蒙秀不知何时爬到了火坛上，赤着脚，发梢沾着草屑。
她蹲下来，小手按在阿锤手背："牙六公最后的话，还在鼓里睡着呢。"
凌方心念一动，摸出怀里的玉珏——这是母亲留下的，能收存声音。
他将玉珏贴在鼓面，奇石突然爆亮，银雾里浮出沙哑的呓语："...阿锤，替我说...对不起娘。
那年她咳血，我在铁匠铺打鼓...没看她最后一眼。"
阿锤的手抖得像筛糠。
他怀里的铁鼓"嗡"地轻鸣，鼓面云雷纹突然泛起金光。
凌方看见他眼眶里的泪砸在鼓面上，溅起细小的水痕——五十年了，这个从六岁就守着铁匠铺的哑巴，终于听见了父亲的道歉。
"当！"
第一记鼓声炸响。
阿锤抄起陨铁鼓槌，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云崖寨灵田，养个仙童当媳妇 砸向鼓面。
不是节奏，是发泄，是嘶吼。
鼓面震颤着，震得他虎口裂开血珠。
第二击，第三击，第七击——
"咔嚓！"
铁鼓轰然炸裂。
铜皮碎片飞溅，却在半空凝成金斑斑的光蝶，扑棱着翅膀绕着火坛盘旋。
阿锤跪在碎鼓前，手指抠进青石板，喉咙里滚出含混的呜咽，像头终于能发声的老兽。
"乱序者，当诛！"
阴恻恻的声音从山巅压下来。
凌方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，抬头只见灵田上方的银雾凝固成冰晶，连风都停了。
蒙秀猛地拽他衣角，他这才发现她的银发在无风自动，瞳孔里映着细碎的星光："是寂律判官！
他守着仙谷的时间阵，最怕人心乱。"
压力如山。
老覃的酒壶"当啷"落地，阿兰姐怀里的小崽子哇地哭出声。
可就在这时，阿花突然擦了擦脸，划亮火柴："我烧！"黄纸腾起火焰，"阿弟，姐没怪过你跑婚，是姐胆小..."
"瘸腿的兵，也护寨——"老覃的破锣嗓子跟着炸响，他把纸团塞进火里，火星子燎了眉毛也不躲，"老张头，你看，我还能唱咱们的军歌！"
"灶火不灭，人就还在——"王婶挤到火坛前，菜篮子里的黄纸撒了一地，"他爷，我把你爱吃的蕨根粑供上了，你尝尝甜不甜..."
小满领着一群孩童拍起手，奶声奶气地唱新学的《活下来》："虫儿活过冬天，是因为钻到泥里；阿爹活过战场，是因为想着阿娘..."
歌声如潮。
凌方袖中的奇石突然又裂开道缝，银雾如活物般窜向人群，钻进老覃的军牌，阿兰的银镯，阿花的红头绳。
蒙秀跃上坛心，银发在凝固的雾里飘成一道光，清唱着昨夜新谱的山谣："铁鼓裂了，心路通了，死人听见了，活人不逃了！"
光蝶扑进火坛。
幽蓝火焰"轰"地窜起两丈高，烧穿了凝固的银雾。
凌方看见冰晶簌簌坠落，每一片碎冰里都裹着模糊的人脸——是寂律判官的执念。
银雨重新倾泻，比之前更密更亮，落在村民发梢，变成细碎的星子。
"叮——【地脉净化完成】。"系统提示音里带着雀跃，"洞天芥圃升至洞天境中期，'灵雨领域'扩展至寨外三里。"
远山传来一声叹息，像老树根在地下翻身："原来...守，是让路，不是拦路。"
日头偏西时，银雨停了。
晒坪上的黄纸灰被风卷着飞，像群白蝴蝶。
阿锤蹲在碎鼓前，把刻着"锤"字的铜片小心收进怀里。
老覃拍着他后背，酒气里混着笑："哑巴，明儿我教你唱军歌，保准比敲鼓响。"
凌方蹲在灵田边，数着被净化的涤心兰残株。
晨露顺着叶尖滴落，在他脚边溅起小水洼。
忽然，他感觉脚底微震——不是地脉裂开的脆响，倒像有什么东西，正从更深处，缓缓苏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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