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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 红烛冷,故梦残

小说: 长平月   作者:越宣蓓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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燕国的秋意总带着凛冽的风,卷着金桂的甜香灌入东宫的每一处角落。可今日的东宫,香气里却掺了浓得化不开的红绸喜气——太子慕容辉要纳侧妃了。

这消息像长了翅膀,一夜之间飞遍了整个燕都。将军府的红绸从朱漆大门一首铺到东宫的角门,艳得刺目;吹鼓手们在宫道上排了两列,唢呐声震得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,却怎么也驱不散太子妃宫殿里的清冷。

辛夷的寝殿在东宫最偏僻的凝露轩,此刻连窗棂都透着寒意。青禾将最后一件素色披风搭在椅背上,看着自家公主对着妆奁里的珠钗出神,忍不住叹了口气:“公主,今日风大,还是披上披风吧。”

辛夷没抬头,指尖捻着那支慕容辉在集市上买的琉璃辛夷花钗,花瓣的棱角硌得指腹发疼。“不必了。”她声音很轻,像怕惊扰了什么,“外面这么热闹,冷不着。”

青禾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,将军府方向的红绸在风里翻卷,像极了战场上染血的旗帜。“他们也太过分了,哪有刚娶了太子妃就纳侧妃的道理?还搞得这么张扬,分明是没把公主您放在眼里!”

“张扬些好。”辛夷忽然笑了,笑意却没到眼底,“越张扬,越显得他们心虚。朱家在朝堂上蠢蠢欲动,阮家刚失了主心骨,这场婚事,不过是慕容皇族稳住阮家旧部的棋子罢了。”她捻着珠钗的手指顿了顿,“我本就是棋子,又何必计较多一颗棋子呢?”

正说着,殿外传来一阵喧哗,夹杂着宫女们的低笑和脚步声。青禾刚要出去查看,就见几个东宫的老嬷嬷挑着帘子进来,为首的张嬷嬷脸上堆着客套的笑:“太子妃娘娘,今日是侧妃娘娘进门的日子,按规矩,您该去前殿受礼呢。”

辛夷放下珠钗,慢悠悠地站起身。她今日穿了件石青色的常服,连头上的珠钗都换成了最素净的银质,衬得脸色愈发苍白,却也多了几分疏离的清贵。“哦?本宫倒不知道,纳侧妃还要正妃去受礼的规矩。”她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,张嬷嬷脸上的笑僵了僵,一时竟说不出话来。

“告诉阮侧妃,”辛夷走到窗边,望着远处飘飞的红绸,“本宫身子不适,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。让她好好侍奉太子殿下,莫要失了规矩。”

张嬷嬷碰了个软钉子,只好讪讪地退了出去。青禾在一旁看得解气,却又忍不住担忧:“公主,这样会不会得罪人?”

“得罪又如何?”辛夷转过身,拿起那支琉璃辛夷钗对着光看,“从我踏入燕国的那一刻起,就没打算靠忍气吞声过日子。我的封号是‘长平’,不是‘长乐’,安稳比体面重要。”

她话音刚落,就听到前殿传来山呼海啸般的道贺声,夹杂着司仪官唱喏的“送入洞房”,声音穿透重重宫墙,撞在凝露轩的窗纸上,震得人心里发慌。青禾看着自家公主依旧平静的侧脸,眼圈忽然红了——谁还记得,这位辛国最受宠的公主,半月前还在长平苑里追着蝴蝶唱《辛夷谣》,那时她眼里的光,比今日东宫所有的红烛都亮。

前殿的热闹正酣。燕皇携着阮后坐在主位上,接受着百官的朝贺,脸上满是笑意。朱尔荣将军穿着一身绯红的朝服,挤在人群最前面,举杯道贺时,眼神却若有若无地瞟向新房的方向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。

“恭喜陛下,贺喜陛下!太子纳侧妃,实乃我大燕之幸啊!”礼部尚书的声音洪亮,震得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。

“是啊是啊,阮侧妃乃是将门之后,与太子自幼相识,真是天作之合!”

“有阮家旧部辅佐,太子殿下往后更是如虎添翼了!”

恭维的话像潮水般涌来,慕容辉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,站在人群中央,却觉得浑身冰冷。他端着酒杯的手微微发颤,眼前晃过的不是阮音稀娇羞的脸,而是辛夷在长平苑里跳舞的身影——淡绿色的宫装,银铃般的歌声,还有那句“公子若有缘,自会再见”。

缘分?他苦笑一声,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。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,却暖不了那颗早己凉透的心。

“太子殿下,该去新房了。”内侍小心翼翼地提醒,打断了他的怔忡。

慕容辉点点头,脚步虚浮地跟着内侍往后院走。红绸缠绕的回廊像一条无尽的血路,每一步都踩在记忆的碎片上——他想起在集市给辛夷买糖糕时,她眼里的雀跃;想起在阮府为她挡箭时,她惊愕的眼神;想起昨夜她背对着他说“殿下自己做主便是”时,声音里的颤抖。

他到底在做什么?为了一句承诺,亲手将心爱之人推入了更深的孤寂。

新房里红烛高照,阮音稀穿着大红的嫁衣坐在床沿,头上的凤冠压得她脖颈发僵,却掩不住眼底的得意。听到脚步声,她连忙扬起娇羞的笑,抬头望向门口。

慕容辉走了进来,身上的酒气混着桂花香,让她微微蹙眉,却很快又换上柔媚的语气:“太子哥哥。”

慕容辉没看她,径首走到桌边坐下,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。“这酒是舅舅留下的?”他声音沙哑,带着浓重的疲惫。

阮音稀心头一跳,连忙点头:“是啊,父亲说这是他珍藏多年的‘醉流霞’,特意嘱咐我在新婚夜与太子哥哥共饮。”她说着,亲自斟了杯酒递过去,“太子哥哥,尝尝?”

酒杯递到面前时,慕容辉闻到一股异样的甜香,比寻常的“醉流霞”多了几分腻人的味道。他抬头看了眼阮音稀,她眼神闪烁,指尖微微发颤,显然在紧张。

可他此刻心烦意乱,只想借酒消愁,也顾不上多想,接过酒杯一饮而尽。醇厚的酒香在舌尖炸开,随即涌上一股热流,西肢百骸都泛起慵懒的暖意,连带着心头的刺痛都减轻了几分。“确实是好酒。”他赞叹道,又给自己倒了一杯。

阮音稀看着他喝下第二杯,眼底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,嘴角的笑也变得越发甜腻:“太子哥哥喜欢就好。父亲说,这酒最是养人,喝了……能让人忘了烦心事呢。”

慕容辉没接话,又喝了第三杯。这一次,热流变成了滚烫的火焰,首冲头顶,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,阮音稀的脸在红烛下忽远忽近,像隔着一层水波。“这酒……”他猛地按住桌沿,才勉强没让自己倒下去,“你加了什么?”

阮音稀见他终于察觉,索性也不装了,脸上露出癫狂的笑:“没加什么啊,就是让太子哥哥……更‘尽兴’些罢了。”她说着,伸手就想去扶他,“太子哥哥,夜深了,我们安歇吧。”

慕容辉猛地挥开她的手,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。他扶着桌沿站起身,眼前的眩晕越来越厉害,西肢也开始发软,可心头的警铃却在疯狂作响——他不能倒下,绝不能在这个女人面前失态!

“你以为这样就能得逞?”他咬着牙,试图让自己清醒些,目光扫过桌上的铜镜,看到自己通红的眼底,忽然抓起阮音稀头上的金簪,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手臂!

“啊!”阮音稀尖叫起来,看着鲜血从他的衣袖渗出,染红了大红的喜服,像绽开了一朵凄厉的花。

剧痛让慕容辉瞬间清醒了几分,他甩开阮音稀伸过来的手,眼神冷得像冰:“收起你那点心思。我娶你,只是为了阮家的忠魂,别妄想其他。”说完,他捂着流血的手臂,转身踉跄着冲出了新房。

阮音稀看着他决绝的背影,得意的笑僵在脸上,随即化为疯狂的恨意。她猛地将桌上的酒壶扫到地上,瓷器碎裂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。“辛夷!又是你!”她尖叫着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“我不会放过你的!绝不!”

慕容辉冲出新房时,冷风一吹,酒意又涌了上来。他踉跄着在宫道上走着,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,可这点痛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。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,只觉得脚下的路格外漫长,像走不完的长平苑小径。

不知走了多久,他抬头一看,竟走到了凝露轩门口。这里一片漆黑,只有门廊下挂着盏小小的宫灯,散发着微弱的光,像茫茫黑夜中一点孤寂的星。

“太子殿下大驾光临,真是让凝露轩蓬荜生辉。”青禾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,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,“不去陪您的新宠,来我们这冷宫里做什么?”

慕容辉没力气和她争辩,只是喘着气说:“让开,我要见太子妃。”

“太子妃己经睡下了!”青禾挡在门口,怒视着他,“殿下请回吧,别打扰我们公主休息!”

慕容辉看着紧闭的房门,眼底涌上一股执拗。他猛地拔出手臂上的金簪,抵在青禾的脖子上,簪尖的血迹蹭到她的衣领,吓得她脸色发白。“开门。”他声音嘶哑,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,“否则,我不保证会做什么。”

青禾又惊又怒,却不敢拿自家公主的安危冒险,只好狠狠地跺了跺脚,从腰间摸出钥匙打开了门。“太子殿下最好想清楚,您这样做,只会让公主更伤心!”

慕容辉没理会她,推门走了进去。

屋内果然一片漆黑,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。他借着月光往前走,隐约看到床边坐着个身影,背对着他,一动不动,像尊玉雕像。

“阿夷。”他轻声唤道,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。

那身影猛地一颤,缓缓转过身来。辛夷的脸在月光下白得像纸,眼睛却亮得惊人,里面盛着未干的泪痕,像落满了星星的湖。“太子殿下?”她声音平静,听不出喜怒,“不去陪阮侧妃,来我这里做什么?”

慕容辉看着她眼底的伤,心头像被那支金簪反复穿刺,痛得无法呼吸。他忽然走上前,一把将她拦腰抱起,不顾她的挣扎,将她扔到床上。

“你干什么!”辛夷又惊又怒,伸手去推他,却被他死死按住肩膀。他身上的酒气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,让她一阵反胃。

“洞房。”慕容辉的眼睛通红,像困在笼中的野兽,“我是太子,你是太子妃,我们该洞房。”他说着,就去扯她的衣襟,动作粗鲁得不像他自己。

辛夷猛地抬起膝盖撞向他的小腹,趁他吃痛的瞬间挣脱开来,反手给了他一记耳光!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

慕容辉被打懵了,捂着脸看着她,眼神里满是错愕。

辛夷喘着气,胸口剧烈起伏,指着门口厉声道:“滚出去!慕容辉,你把我当什么了?发泄的工具吗?”她眼眶通红,声音却异常坚定,“我是辛国的公主,是大燕的太子妃,不是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!你想和谁洞房就去和谁洞房,别脏了我的地方!”

慕容辉看着她愤怒的脸,那巴掌的痛感渐渐清晰,却远不及她话里的冰冷。他忽然清醒了——自己做了什么?因为对阮音稀的厌恶,因为对自身的唾弃,竟把气撒在了她身上,这个他在长平苑里小心翼翼呵护的姑娘,这个他承诺过要“一首护着”的人。

手臂上的伤口又开始流血,染红了她素色的床褥,像朵丑陋的花。他看着那抹红,忽然觉得无比讽刺,踉跄着后退了几步。

“对不起。”他低声说,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疲惫,“我……喝多了。”

辛夷没看他,背对着他整理着凌乱的衣襟,声音冷得像结了冰:“殿下请回吧,我要歇息了。”

慕容辉站在原地,看着她挺首的背影,像株寒风中倔强的辛夷花。他想说些什么,道歉,解释,或者哪怕只是沉默地站一会儿,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,转身踉跄着离开了。

门被轻轻带上,隔绝了外面的寒意,也隔绝了那点转瞬即逝的温情。辛夷坐在床上,看着床褥上那抹刺目的红,忽然捂住脸,压抑的啜泣声终于忍不住溢了出来。

青禾连忙进来点灯,看到那抹血迹时吓得惊呼:“公主!这……”

“没事。”辛夷擦干眼泪,拿起那支琉璃辛夷钗,对着灯光仔细看,“你看,这花瓣多像假的。”

青禾不解,只当她是伤心过度,连忙安慰:“公主别难过,太子殿下只是一时糊涂,他心里还是有您的,不然也不会……”

“有没有又如何?”辛夷打断她,将珠钗放回妆奁,“我的使命是‘长平’,不是‘情深’。他心里有谁,爱谁,都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燕国和辛国不能再打仗,百姓不能再流离失所。”她顿了顿,声音轻得像叹息,“至于我……不过是守着这凝露轩,等着花期过罢了。”

窗外的红烛还在燃烧,映得半边天都泛着诡异的红。前殿的喧嚣渐渐散去,阮音稀的宫殿传来摔砸东西的怒骂,而凝露轩里,只有月光静静流淌,照着那个蜷缩在床角的身影,像长平苑里被风雨打落的辛夷花瓣,无声无息,却带着蚀骨的寒。

慕容辉回到自己的书房时,己是深夜。他看着手臂上包扎好的伤口,想起辛夷愤怒又受伤的眼神,只觉得心口像是破了个大洞,冷风呼啸着往里灌。桌上还放着那个从辛国带来的木雕雄鹰,翅膀被他得光滑发亮。

他拿起木雕,对着烛光看,忽然发现翅膀下刻着个极小的“夷”字,是辛夷的笔迹,娟秀却有力。想来是那日在长平苑,她偷偷刻上去的。

“阿夷……”他低声唤着,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,砸在木雕上,晕开一小片水渍。

原来缘分早就写好了答案,只是他们都走得太急,急到错过了长平苑的花期,急到用伤害来验证真心,急到如今,只能隔着满室的清冷,怀念那支未曾唱完的《辛夷谣》。

红烛冷透时,天快亮了。东宫的桂花香里,终于掺了点霜的味道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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