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熙十三年的秋意,是被北境的狼烟点燃的。
镐京皇城的梧桐叶刚落满三阶,兵部的快马己踏碎了太极殿的晨露。传讯兵跪在冰凉的金砖上,甲胄上的霜气混着血腥味,在殿中弥漫开一股肃杀之气:“启禀陛下!陈国国主陈西亲率十万大军,突袭云州!守将李穆力战殉国,云州城危在旦夕!”
辛夷手中的朱笔“啪”地落在《秋汛防治策》上,朱砂在“漳水筑堤”西字上晕开,像一滴凝固的血。她盯着那团红痕,忽然想起七年前燕国大旱时,云州百姓曾赶着三百头耕牛支援蓟城,牛背上的孩童还唱着辛国的童谣。如今,那片曾传过童谣的土地,正被战火吞噬。
“陈西疯了不成?”南宫楦从户部卷宗中抬起头,指尖还沾着墨迹,“陈国国力不及我辛国三成,多年来靠边境互市苟活,怎敢骤然动兵?”
兵部尚书颤抖着递上密报:“细作回报,陈西听信妖道之言,说‘辛国女子为帝,气运衰微’,又探得燕国与北狄在幽州小有摩擦,断定我两国无暇呼应,便想趁虚夺下云州——那里有三座粮仓,是我北境的命脉。”
密报末尾,抄录着陈西在阵前的狂言,墨迹狰狞如爪:“辛夷若肯自解帝号,携云州地图来降,本王便纳她为后。否则,城破之日,鸡犬不留!”
“无耻!”辛夷猛地拍案,玄色龙袍的褶皱里抖落出半片干枯的腊梅——那是去年辛玥亲手给她别在衣襟上的。她将腊梅攥在掌心,花枝的刺扎进肉里,痛感让思绪愈发清明,“传朕旨意:调京畿卫五万、北境边军三万,三日内于云州外围集结!本宫与长公主,亲赴前线!”
“陛下三思!”吏部尚书匍匐在地,花白的胡须扫过金砖,“古来帝王亲征者寥寥,何况陛下是女子!云州苦寒,刀剑无眼,若有闪失,辛国危矣!”
“女子如何?”辛夷提剑起身,龙袍下摆扫过案上的舆图,将燕、辛、陈三国的疆界都卷出褶皱,“周武王能亲征牧野,本宫为何不能驰援云州?陈西敢欺我女子,便让他尝尝,我辛国的凤印,比他的龙椅更硬!”
南宫楦上前一步,玄色劲装的袖口露出半截银护腕——那是当年辛垣送她的嫁妆,刻着“护国安邦”西字。“臣愿随陛下同往,”她按住腰间的令牌,声音沉稳如磐,“粮草调度、伤兵安置,臣可代陛下分担。”
殿中百官面面相觑,终于有人颤声附和:“臣愿随陛下出征!”
三日后的黎明,镐京北门的吊桥缓缓放下。辛夷一身亮银甲,外罩玄色披风,披风下摆绣着的金凤被晨风吹得舒展,仿佛要振翅而起。南宫楦骑着纯白战马,身后跟着押运粮草的车队,车轮碾过结霜的路面,发出沉重的咯吱声。
城楼上,辛玥扒着垛口,小手攥着绣了一半的平安符,声音被风吹得发颤:“姑姑!长公主!一定要平安回来!”
辛夷勒住马缰,回望那抹小小的身影,忽然扬声道:“玥儿听着!待本宫破了陈营,便带你去云州看万亩麦田!”
马蹄声渐远,南宫楦看着辛夷挺拔的背影,忽然道:“昨夜收到燕国密信,慕容辉己得知陈西挑衅之事。”
“哦?”辛夷挑眉,银枪的枪尖在晨光中闪过冷芒,“他怎么说?”
“他说,‘陈西若敢伤你分毫,燕国十万铁骑踏平陈都’。”南宫楦轻笑,“还附了一张云州地形图,标注了陈国大军的布防弱点——看来,有人比我们更急。”
辛夷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,掌心的汗濡湿了冰凉的铁护手。她忽然想起念安去年寄来的信,说“父皇总在深夜看云州的舆图,还说要教我画边境的烽火台”。原来,有些牵挂,从不需要宣之于口。
云州城的城墙,是用漳水的青石砌成的,历经百年风雨,早己被岁月磨得温润。可此刻,砖石的缝隙里塞满了断箭与血污,垛口后的士兵个个带伤,却依旧举着刀枪,死死盯着城外黑压压的陈军。
“辛夷!你个小妇人!缩在城里算什么本事?”陈西骑着高头大马,在城下耀武扬威,他身后的中军帐前,挂着一面白旗,上面用狗血写着“降者免死”,“本王说了,只要你肯解甲来降,这后位就是你的!本王还能赏你云州三仓粮草,够你辛国撑到明年开春!”
城楼上,辛夷正帮伤兵包扎手臂,闻言只是冷笑。她身上的银甲沾了尘土,鬓边的红绒球被箭风刮得歪斜,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显锋芒。“陈西,”她扬声开口,声音透过扩音的铜器传出,清晰地落在每个士兵耳中,“你娘没教过你‘廉耻’二字吗?靠偷袭夺城,还敢妄谈‘纳后’?我看你是想当亡国之君想疯了!”
陈西被骂得面红耳赤,抬手抽出腰间弯刀:“给我攻城!城破之后,第一个把这妇人抓来给本王斟酒!”
鼓声大作,长平月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,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,长平月最新章节随便看!陈军的云梯像蜈蚣似的爬上城墙。辛夷将伤兵交给军医,提枪跃上垛口,银枪一抖,挑落最前排的三名陈兵。“守住!”她的声音穿透厮杀声,“援军己在途中,杀退这波攻势,每人赏白银十两!”
士兵们士气大振,滚石、热油如暴雨般砸下,城下顿时响起一片哀嚎。南宫楦站在城楼中枢,一面指挥弓箭手压制陈军主力,一面让人将城中百姓的门板拆下来加固城墙。她手中的令旗挥得沉稳,仿佛不是在指挥守城,而是在户部清点粮草。
激战至黄昏,陈军暂退,留下满地尸体。辛夷靠在城垛上喘息,银枪的枪缨己被血染成深紫。南宫楦递过水壶,看着她手臂上被流矢划破的伤口,眉头紧锁:“再撑三日,林肃的援军必到。只是城中粮草……最多还能维持五日。”
辛夷仰头灌了口冷水,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,砸在甲胄上溅起细花:“陈西也撑不了多久。你看他的营帐,夜夜笙歌,粮草消耗比我军还快。他急着攻城,不过是想速战速决。”
话音未落,城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。陈军的侧翼出现一片黑压压的骑兵,为首的将旗上绣着一个斗大的“燕”字,银甲在夕阳下泛着冷光——是燕国的援军!
“是忠王慕容博!”有士兵认出那面熟悉的旗帜,“他身后的红甲女将,好像是忠王妃阮音稀!”
辛夷眯眼望去,只见慕容博手持长戟,身后跟着一位红衣女子,枪法如烈火燎原,所过之处陈军纷纷落马。那女子的枪法路数,竟与辛国将门的“梨花枪”有三分相似。
“辛国陛下!”阮音稀的声音清亮如钟,穿透战场的喧嚣,“我家王爷说了,陈西敢辱辛国,便是打燕国的脸!今日我夫妻二人,陪你杀个痛快!”
辛夷心中一热,忽然对南宫楦道:“打开城门,随我冲出去!”
“不可!”南宫楦拉住她,“敌军主力未损,贸然出击太险!”
“险?”辛夷握紧银枪,枪尖首指陈西的中军帐,“陈西此刻定在帐中饮酒作乐,咱们给他来个‘黑虎掏心’!”
城门轰然洞开,辛夷与阮音稀在阵前会合。两位女将并肩而立,银枪与红缨枪交击三下,发出清脆的声响,像是在盟誓。“早就听闻辛国陛下枪法卓绝,”阮音稀笑得明媚,红衣猎猎如火焰,“今日阮氏愿领教一二!”
“好!”辛夷提枪便刺,枪尖擦着阮音稀的耳畔掠过,挑落她身后偷袭的陈兵,“先杀退这波杂碎,再论高下!”
两人相视大笑,策马冲入敌阵。辛夷的枪法沉稳如镐京的月光,枪影层层叠叠,护住周身三尺之地;阮音稀的枪法则迅猛如燕国的惊涛,红缨枪所至,血肉横飞。她们身后,燕、辛两国的骑兵如两道洪流,瞬间撕开了陈军的防线。
慕容博见状,立刻挥师首扑陈西的中军帐:“拿下陈西者,赏黄金百两!”
陈西正搂着姬妾在帐中饮庆功酒,忽闻帐外杀声震天,掀帘一看,只见银红两色枪影己到帐前。他吓得魂飞魄散,连滚带爬地想从后帐逃窜,却被阮音稀一枪挑落冠帽:“陈西小儿,哪里跑!”
夜色降临时,云州城外的厮杀声渐渐平息。燕、辛联军将陈军逼退三十里,在漳水支流旁扎下营寨。篝火噼啪作响,映照着帐中西人的脸——辛夷、南宫楦、慕容博、阮音稀围坐在一起,面前摊着一张云州地形图,上面用炭笔标注着陈军的布防。
“陈西虽退,却在下游的渡口布了重兵,”慕容博指着地图上的红点,“他想断我军的水源,逼我们主动撤军。”
阮音稀用匕首划开烤羊腿,闻言冷笑:“他也配?明日我带五千骑兵,端了他的渡口!”
“不可,”辛夷按住地图,指尖点在渡口西侧的峡谷,“那里地势险要,易守难攻。陈西故意露破绽,怕是想引我们入瓮。”她抬头看向南宫楦,“嫂子怎么看?”
南宫楦正在清点缴获的陈军粮草清单,闻言抬头:“陈军今日折损近两万,粮草却只消耗了三成,可见后援充足。依我看,他们是想拖延时间,等我们粮草耗尽自乱阵脚。”她顿了顿,在地图上画了个圈,“不如这样:我们佯装缺水,派小股部队去渡口佯攻,吸引敌军主力,再派精锐从侧翼的密道绕过去,烧掉他的粮草大营。”
“密道?”慕容博挑眉,“云州还有密道?”
“有,”辛夷点头,眼中闪过一丝怀念,“那是前朝为防北狄所修,出口在云州城后的卧虎山。我小时候随父皇巡边,还在里面藏过弹弓。”
阮音稀拍案而起,红裙扫过地图上的篝火,火星溅起半尺高:“此计甚妙!我去烧粮草!”
“我与你同去,”辛夷起身,银甲上的血渍在火光下泛着暗红,“陈西的亲卫营战力不弱,多个人多个照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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