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天后，慕容辉找了个借口，推脱了辛国官员的陪同，再次来到了长平苑。
他到的时候，阿夷己经在那里了。她依旧穿着那身湖水绿的宫装，正坐在一棵辛夷花树下，手里拿着一根树枝，轻轻拨弄着地上的花瓣。
听到脚步声，她抬起头，看到是慕容辉，眼中闪过一丝惊喜，随即又恢复了平静，站起身，浅浅地福了一礼：“慕容公子。”
“阿夷姑娘。”慕容辉笑着走上前，“今日的辛夷花，似乎比昨日更盛了。”
“嗯，”阿夷点头，“辛夷花盛开也就这几日了，开得最盛的时候，也是离凋谢最近的时候。”她的语气里，带着一丝淡淡的伤感。
慕容辉在她身边坐下，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些盛开的花朵，轻声道：“花有花的花期，人也有自己的缘分。只要盛开过，绚烂过，就算短暂，也值得了。”
阿夷转头看他，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，少了昨日的英气，多了几分温润。她忽然觉得，他说的话很有道理。
“慕容公子似乎对很多事情，都看得很开。”阿夷说。
“看得开？”慕容辉笑了笑，“或许只是不得不看开罢了。在战场上，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，能抓住当下的安宁，就己经很好了。”
阿夷沉默了。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。战争带来的不确定性，她比谁都清楚。
“你们燕国……也有很多像公子这样，年纪轻轻就上战场的人吗？”阿夷轻声问道，语气里带着一丝好奇。
“是啊，”慕容辉点头，“燕国地处北境，常年与蛮族接壤，又与你们辛国征战多年，男子大多从小就习练骑射。很多人，比我还小就上了战场。”他想起自己第一次上战场的情景，那时他才十五岁，看到身边的战友倒下，心中充满了恐惧，可他不能退缩，因为他是燕国太子。
“那……会害怕吗？”阿夷问，声音很轻。
慕容辉看了她一眼，她的眼中充满了真诚的关切，没有丝毫的鄙夷或嘲讽。他顿了顿，坦诚道：“会。第一次杀人的时候，手抖得厉害，夜里根本睡不着觉。后来……杀得多了，也就麻木了。”
他的声音很平静，却让阿夷的心猛地一揪。她想象着那个画面，一个少年，在战场上厮杀，心中的恐惧和挣扎，该是多么难受。
“战争……真的很可怕。”阿夷低声说。
“是啊，很可怕。”慕容辉赞同，“所以，才会有这场和亲，不是吗？”
提到和亲，阿夷的身体微微一僵，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了几分。她低下头，不敢看慕容辉的眼睛，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慕容辉察觉到了她的异样，有些疑惑：“阿夷姑娘，怎么了？”
“没什么，”阿夷摇了摇头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，“只是觉得，和平来之不易。”
慕容辉没有再追问，他能感觉到，阿夷似乎不太愿意提和亲的事情。或许，像她这样的宫女，也对战乱有着深深的恐惧吧。
两人沉默了片刻，气氛有些微妙。
“对了，”慕容辉打破沉默，“我昨天听你哼了一段曲子，很好听，是什么曲子？”
“哦，那是我们这里的一首民谣，叫《辛夷谣》，是唱辛夷花的。”阿夷说。
“可以再唱给我听听吗？”慕容辉期待地看着她。
阿夷犹豫了一下，点了点头。她轻轻开口，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长平月 哼唱起来。
她的声音很清澈，像山涧的泉水，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。歌词很简单，唱的是辛夷花开又花落，唱的是等待和离别。
慕容辉静静地听着，没有说话。他觉得，这首歌，似乎就是为阿夷而唱的。她就像这辛夷花，美丽，却又带着易碎的忧伤。
一曲唱完，阿夷停了下来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慕容辉：“献丑了。”
“很好听，”慕容辉由衷地赞叹，“比宫宴上的那些乐曲好听多了。”
阿夷的脸颊微微泛红，低下头，拨弄着衣角。
接下来的几天，慕容辉几乎每天都会找借口来到长平苑，和阿夷见面。
他们聊得越来越多，从花草树木到诗词歌赋，从民间传说到两国的风土人情。他们知道了彼此都喜欢吃甜食，知道了彼此都不喜欢太过喧闹的场合，知道了彼此都对未来有着一丝迷茫。
慕容辉会给她讲燕国的草原，讲那里的蓝天白云，讲那里的骏马奔腾，讲那里的牧民载歌载舞。阿夷会给他讲辛国的江南，讲那里的小桥流水，讲那里的乌篷船，讲那里的杏花春雨。
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着关于战争和政治的话题，也避开着彼此的真实身份。在长平苑这片小小的天地里，他只是慕容辉，一个来自燕国的旅人；她只是阿夷，一个喜欢辛夷花的宫女。
情愫，就在这一次次的相处中，悄然滋生。
慕容辉发现，自己越来越期待每天去长平苑的时光。只要看到阿夷的笑容，他连日来的疲惫和烦躁就会一扫而空。他甚至开始想，如果他不是燕国太子，她不是辛国宫女，他们会不会有不一样的可能？
阿夷也发现，自己越来越依赖和慕容辉相处的时光。和他在一起，她可以暂时忘记自己是长平公主，忘记即将到来的和亲，忘记那些沉重的责任。她会因为他的到来而心跳加速，会因为他的离开而失落不己。她知道这样不对，他们是敌国的人，他们的身份有着天壤之别，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。
这天，慕容辉带来了一个小小的木雕，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。“这是我昨天在驿馆附近的集市上看到的，觉得很有趣，就买下来了。送给你。”
阿夷接过木雕，入手温润，雕工虽然不算精致，却很传神。她能感觉到，这木雕上，带着慕容辉的温度。“谢谢慕容公子。”
“不用谢，”慕容辉看着她，眼神温柔，“我明天可能来不了了，辛国国主说，要和我商议一些……重要的事情。”他说的是商议婚期的事情，却不能告诉阿夷。
阿夷的心猛地一沉，脸上却努力保持着平静：“没关系，公子有事要紧。”
慕容辉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样子，心中有些不忍。他想说些什么，安慰她，或者承诺些什么，可话到嘴边，却又说不出口。他的身份，他的责任，都不允许他这样做。
“那……我后天再来。”慕容辉说。
“好。”阿夷点头，声音有些低。
慕容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，转身离开了。
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，阿夷再也忍不住，眼泪掉了下来。她知道，慕容辉说的“重要的事情”，很可能就是关于她的婚事。十天后，就是她的婚期了。
她握着那只木雕雄鹰，泪水打湿了鹰的翅膀。她和慕容辉之间，就像这只木雕，看似美好，却终究是没有生命的，是无法飞翔的。
而慕容辉回到驿馆，心中对她产生了别样的感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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