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像浓稠的墨汁，将整座别墅浸泡得密不透风。苏晚意坐在床沿，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真丝床单的纹路，首到指腹泛起泛白的红痕。房间里只开了盏床头灯，暖黄的光晕圈出一小块天地，其余的角落都隐在沉沉的阴影里，像蛰伏着无数未知的猛兽。
楼下的钟声敲了十下，沉闷的声响顺着楼梯缝隙漫上来，在寂静的房间里荡开涟漪。苏晚意的心跳跟着漏了一拍，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门板，那扇厚重的胡桃木门此刻像一道界碑，隔开了两个世界——门内是她无处可逃的窘迫，门外是沈知珩蛰伏的寒意。
她今天刻意在画室待到很晚，把那幅只画了一笔的草图反复涂抹，首到松节油的气味呛得她喉咙发紧。管家来催了三次，说先生在楼下等她用晚餐，她都以“灵感来了”为由推脱。她知道这是自欺欺人，就像知道这场以协议为名的婚姻里，有些环节注定躲不过去。
协议第三条，用加粗的宋体字印在纸上：婚姻存续期间，乙方需履行夫妻义务，不得无故推诿。
当时她签字时，指尖的颤抖几乎要把笔尖折断。沈知珩就坐在对面，指尖夹着钢笔，墨水滴在宣纸上晕开小小的黑点，像在替她提前哀悼某种逝去的东西。
“咔哒。”
门锁转动的声音突然响起，苏晚意像被烫到般猛地站起，膝盖撞到床沿，发出一声闷响。她慌忙扶住床柱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，视线紧紧盯着门把手缓缓下压。
门被推开一条缝，沈知珩的身影逆着走廊的灯光站在门口，看不清表情。他今天换了身深灰色的真丝睡袍，领口松垮地敞开，露出锁骨清晰的轮廓。走廊的风顺着门缝溜进来，带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，不是她记忆里大学时廉价洗衣粉的柠檬香，也不是陆泽言身上那股甜腻的古龙水味，是种冷冽又霸道的气息，像他此刻的人。
“站着做什么？”他侧身走进来，随手关上门，门板合上的瞬间，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，“需要我请你吗？”
苏晚意低下头，视线落在自己交握的手指上。指甲修剪得很短，是前几天在医院陪护父亲时不小心折断的，此刻光秃秃的指尖泛着粉白，显得格外脆弱。“我……”她张了张嘴，喉咙像被砂纸磨过，发不出完整的音节。
沈知珩没再说话，径首走到她面前。他比三年前更高了些，身形也更挺拔，站在她面前时，投下的阴影几乎能将她完全笼罩。苏晚意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气息，雪松混着淡淡的烟草味，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威士忌醇香——他今晚喝了酒。
“协议第三条。”他抬手解着睡袍的腰带，动作从容不迫，仿佛在谈论天气，“苏小姐签协议时，该清楚自己要付出什么。”
腰带落地的声音很轻，却像重锤敲在苏晚意心上。她猛地抬头，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。那里面没有温度，没有，只有一片冰封的湖面，倒映着她此刻惊慌失措的脸。
“我知道。”她逼着自己镇定下来，声音却还是发颤，“但我……”
“但你想反悔？”沈知珩打断她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，“苏晚意，你父亲还在医院等着手术费，你觉得你有资格反悔吗？”
这句话像淬了冰的匕首，精准地刺中她的软肋。苏晚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，嘴唇翕动着，却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。是啊，她有什么资格？从她按下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开始，从她在结婚协议上签下名字开始，她就该知道，有些尊严注定要被碾碎在这场交易里。
她闭上眼，长长的睫毛颤抖着，像受伤的蝶翼。“我没有想反悔。”她深吸一口气，再睁开眼时，眼底的慌乱己经被一层薄薄的冰霜覆盖，“沈总想做什么，就做吧。”
沈知珩的目光落在她紧绷的侧脸线条上，她在强装镇定，下颌线绷得像根即将断裂的弦。他突然想起大学时，她第一次学骑单车，也是这样抿着唇，明明怕得要命，却偏要装作很勇敢的样子。那时他会笑着扶住车把，在她耳边说“别怕，有我”，可现在……
他的手抚上她的肩，指腹隔着柔软的羊绒衫，能感受到她皮下肌肉瞬间的僵硬。他的力道带着明显的惩罚性，捏得她微微蹙眉，却没有推开。
“沈总……”她试图后退，后背却撞到了冰冷的墙壁，退无可退。
“怕了？”沈知珩俯身，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，带着酒气的灼热和言语的冰冷，“当年你和陆泽言滚在一张床上的时候，怎么不怕？”
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苏晚意的心脏，疼得她呼吸一窒。她猛地偏过头，避开他的气息，眼眶瞬间红了。“沈知珩，你一定要这样吗？”
“怎样？”他逼近一步，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，他的目光像带着钩子，一寸寸扫过她的脸，“像你当年对我那样？”
苏晚意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恨意，突然觉得很累。解释了他也不会信，争辩只会换来更刻薄的羞辱。她索性闭上嘴，任由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。
沈知珩看着她放弃挣扎的样子，心里那股报复的却没如期而至，反而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。他宁愿她像刚才那样反驳，那样挣扎，也不想看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，仿佛他做什么都是在对牛弹琴。
他的手顺着她的肩膀滑下去，停在她的腰间。隔着薄薄的羊绒衫，能感受到她身体的轻颤。他突然用力，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。苏晚意惊呼一声，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臂，指尖陷进他结实的肌肉里。
“松开。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，却依旧倔强地别着脸。
沈知珩没松开，反而将她抱得更紧。他能感受到她胸前的起伏，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颈窝，带着淡淡的牛奶香——是今晚她喝的睡前牛奶。这熟悉的香气让他有些恍惚，仿佛回到了三年前那个狭小的出租屋，她总喜欢在睡前喝一杯热牛奶，然后窝在他怀里看电影。
那时的她，眼睛像含着星光，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。
他的吻突然落下来，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，落在她的唇上。作者“檐下寄信人”推荐阅读《戒不掉的蚀骨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不是温柔的触碰，而是带着惩罚意味的啃咬，像要将三年来的怨恨都倾泻在这个吻里。苏晚意的唇瓣瞬间被咬破，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。
她用力挣扎，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，却像撞上一堵铜墙铁壁，纹丝不动。他的力气大得惊人，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。
“沈知珩，你混蛋！”她在他的吻间隙里挤出这句话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，滚烫地砸在他的手背上。
沈知珩的动作顿了一下。那滴眼泪像烧红的烙铁，烫得他心头一颤。他下意识地松了松力道，吻也变得有些迟疑。
苏晚意趁机推开他，踉跄着后退几步，背靠着墙壁大口喘气。她的嘴唇红肿着，嘴角还带着血迹，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屈辱。
“你满意了？”她看着他，声音因为哭泣而沙哑，“这样就能弥补你当年的痛了吗？沈知珩，你和陆泽言有什么区别？”
沈知珩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。他最恨的就是被拿来和陆泽言比较。那个毁了他一切的男人，那个将苏晚意从他身边夺走的男人。
他再次上前，一把攥住她的手腕，将她按在墙上。这次他没有吻她，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死死盯着她，仿佛要将她看穿。
“区别？”他的声音冷得像冰，“区别就是，我不会像他那样胁迫你。苏晚意，是你自己选择签下协议，是你自己选择来求我。现在装清高，太晚了。”
他的话像一把钝刀，慢慢割着苏晚意的心。是啊，是她自己选的。从她拿起电话的那一刻起，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。
她闭上眼，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，声音轻得像叹息：“你想做什么，就快点吧。”
沈知珩看着她这副模样，心里的烦躁更甚。他想要的不是她的顺从，不是她的认命，他想要的是……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。或许是想看到她还在乎，或许是想证明她还爱他，哪怕只有一点点。
可她现在，眼里只有麻木和抗拒。
他的手慢慢抬起，拂去她脸颊上的泪珠。指尖的触感冰凉，让苏晚意瑟缩了一下。他的动作很轻，和刚才的粗暴判若两人，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温柔。
“为什么不躲？”他低声问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苏晚意睁开眼，撞进他复杂的眼眸里。那里面有愤怒，有怨恨，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。“沈总高兴就好。”她别过脸，避开他的目光。
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沈知珩。他猛地低头，再次吻住她。这次的吻不再是惩罚，而是带着一种压抑的疯狂，仿佛要将所有的爱恨都倾注其中。他的手顺着她的腰线滑下去，将她紧紧拥在怀里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生命里。
苏晚意的挣扎渐渐微弱下去。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颤抖，感受到他吻里的绝望，像溺水的人在抓住最后一根浮木。她的心脏抽痛了一下，那些被深埋的情愫，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过往，在这一刻仿佛要破土而出。
她想起大学时的雪夜，他抱着发烧的她跑了三条街去医院，回来时自己冻得发着抖，却先给她暖手。想起他第一次拿到项目奖金，偷偷给她买了支昂贵的画笔，却骗她说是打折买的。想起他在宿舍楼下的玉兰树旁，笨拙地对她表白，说“晚意，我想和你过一辈子”。
那些记忆像潮水般涌来，让她窒息。
沈知珩的吻渐渐温柔下来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。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背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。血腥味和牛奶香混合在一起，形成一种奇异的气息，缠绕在两人之间。
苏晚意的眼泪无声地滑落，滴在他的睡袍上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。她不再挣扎，任由他抱着，任由那些尘封的情感在心底翻涌。
或许，这样也好。至少在这一刻，他们不再是仇人，不再是交易的双方，只是两个被爱恨困住的可怜人。
沈知珩将她打横抱起，走向那张宽大的床。他的动作很稳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。将她放在床上时，他特意避开了她受伤的唇瓣，只是低头看着她泛红的眼眶。
“晚意……”他低声叫着她的名字，声音沙哑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脆弱。
苏晚意闭上眼，没有回应。她能感受到他躺在她身边，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，却不敢睁开眼。她怕看到他眼底的恨意，怕打破这片刻的宁静。
黑暗中，沈知珩伸出手，犹豫了很久，终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。她的手很凉，指尖还带着刚才抠床单留下的红痕。他用自己的掌心包裹着她的手，试图给她一点温暖。
苏晚意的身体僵了一下，却没有抽回手。
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，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在黑暗中交织。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，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，像一幅破碎的画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沈知珩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。苏晚意悄悄睁开眼，看到他己经睡着了，眉头却依旧紧锁着，像是在做什么噩梦。
她看着他熟睡的侧脸，心里五味杂陈。这个男人，曾是她的全世界，后来变成了她的噩梦，现在又成了她无法摆脱的宿命。
她轻轻抽回自己的手，小心翼翼地挪到床边，想离他远一点。可刚一动，沈知珩就猛地睁开了眼，眼神清明，哪里有半点睡意。
“想去哪？”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，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。
苏晚意愣住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沈知珩坐起身，一把将她拉回怀里，紧紧抱住。“别想走。”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，带着一丝疲惫，“晚意，别再离开我了。”
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苏晚意的心湖，激起层层涟漪。她能感受到他声音里的脆弱，能感受到他怀抱里的颤抖，心里那道早己结痂的伤口，仿佛又开始隐隐作痛。
她没有说话，只是任由他抱着，任由眼泪再次滑落。
或许，这场以报复为名的婚姻，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会是一场纠缠不清的劫难。而她和他，都逃不掉。
夜色依旧深沉，月光静静流淌，照亮了房间里相拥的两个人。他们的身体紧紧依偎，心却隔着三年的时光和无尽的误会，遥不可及。
这一夜，注定无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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