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还在下，细密的雨丝被风裹挟着，打在临时落脚点的窗玻璃上，发出沙沙的声响，像无数只蚂蚁在爬。林浅坐在吱呀作响的旧木桌前，指尖悬在手机屏幕上方，迟迟没有落下。那条匿名短信像一条毒蛇，盘踞在屏幕上，每个字都泛着冰冷的毒光。
“你和沈墨有血缘关系，DNA报告在我这。”
血缘关系……这五个字像重锤一样，反复敲击着林浅的太阳穴。她想起苏婉清那双与沈墨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眼睛，想起张律师沉重的话语，想起侦探发来的那张沈墨与白发老人的合影——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拼凑起来，形成一个让她毛骨悚然的轮廓。
但她不敢相信。或者说，是不愿相信。沈墨是害死她父母、毁了她人生的仇人，她怎么可能与他有血缘关系？这太荒谬，太残忍，像一个精心设计的诅咒。
手机屏幕突然亮起，又是一条来自那个陌生号码的短信：“我知道你不信。明天上午十点，市一院住院部三楼楼梯间，我给你看证据。——一个被林梦欺负过的人。”
林浅的心脏猛地一跳。市一院？林梦就在市一院“住院”。这个发信人不仅知道她的秘密，还精准地选了这个地点，显然是有备而来。
“你是谁？”林浅飞快地敲下这三个字，发送。
对方几乎是秒回：“见面你就知道了。别耍花样，我手里的东西，足以让林梦身败名裂。”
林浅盯着屏幕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。她知道这可能是个陷阱，沈墨和林梦正巴不得她自投罗网。但“DNA报告”这西个字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她，让她无法拒绝。无论真相多么残酷，她都必须知道。
一夜无眠。窗外的雨下了又停，停了又下，就像林浅纷乱的心绪。天快亮时，她从张律师给的背包里翻出一件宽大的黑色连帽衫，戴上口罩和鸭舌帽，对着模糊的穿衣镜照了照——除了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，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。
市一院的住院部总是弥漫着消毒水和药水混合的味道，这种味道让林浅本能地想起监狱的医务室，想起李姐为她处理伤口时，碘酒会在皮肤上留下的刺痛感。她低着头，尽量混迹在来往的病人和家属中，目光却像雷达一样警惕地扫视着西周。
三楼的走廊格外安静，只有护士站传来偶尔的说话声。林梦的特护病房在走廊尽头，门口守着两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，像两尊门神，目光锐利地盯着每一个经过的人。
林浅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。她假装看指示牌，在楼梯间门口徘徊了片刻，确认没有明显的埋伏后，推门走了进去。
楼梯间里阴暗潮湿，墙角堆着几个废弃的拖把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霉味。一个穿着蓝色护士服的中年女人背对着门口，正站在窗边打电话。她身形微胖，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，露出一截粗壮的脖颈。
听到脚步声，女人猛地转过身，警惕地看着林浅。她的左脸颊上有一块明显的淤青，像是被人打的。
“你是……林浅？”女人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带着一丝紧张。
林浅没有回答，只是盯着她：“短信是你发的？”
女人点点头，快速挂断电话，走到林浅面前，压低声音：“我叫刘芳，是林梦病房的护工。”她指了指自己脸上的淤青，“这是她打的，就因为我给她擦身时稍微重了点。”
林浅的目光落在她的护士证上，确实写着“刘芳”的名字。但她没有放松警惕：“你为什么要帮我？”
“帮你？”刘芳冷笑一声，眼神里充满了怨恨，“我是为了我自己！那个小贱人，不仅打我骂我，还克扣我的工资！她以为她装成植物人就能无法无天了？我要让她身败名裂！”
她的情绪有些激动，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。林浅示意她小声点，指了指楼上楼下：“证据呢？”
刘芳深吸一口气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，塞到林浅手里：“这是我偷偷复印的。原件在她的主治医生那里，被沈墨压着不让说。”
林浅打开信封，里面是几张A4纸，上面是医院的检查报告。最上面一张是孕检单，姓名栏写着“林梦”，孕周6周，检查日期是……林浅的瞳孔骤然收缩——是父亲去世后的第七天，也就是“头七”那天。
“这还不是最劲爆的。”刘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报复的，她指了指后面几张纸，“你看这个。”
林浅的手指有些颤抖，翻过孕检单，后面是一份DNA亲子鉴定报告。鉴定对象是“胎儿生物学父亲”与“林正雄（己故）”。鉴定结论那一栏，清晰地写着：“支持林正雄为胎儿的生物学父亲，亲权概率大于99.99%。”
林正雄……是她的父亲，林梦的继父。
林浅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，胃里翻江倒海，她捂住嘴，强忍着才没吐出来。父亲去世时，林梦才十七岁！而且，他是她的继父！
这太荒谬，太恶心，太让人难以置信了！
“不可能……”林浅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，“这一定是假的！是沈墨伪造的！”
“假的？”刘芳冷笑，“沈墨恨不得杀了林梦，怎么会帮她伪造这个？你以为沈墨为什么对林梦那么好？还不是因为她怀了你爸的孩子，能名正言顺地继承林家的遗产！”她凑近林浅，压低声音，“我告诉你，林梦根本没病，她每天晚上都偷偷打电话，说要等孩子生下来，让你爸‘死也瞑目’！”
林浅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，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。她想起林梦在病床上敲击的摩斯密码：“别信，沈墨在看。”想起沈墨送来的“营养液”，想起林梦指甲上那与母亲遗书墨迹成分一致的蓝色甲油……原来，这一切都是他们演的一场戏！
“那个DNA样本是怎么来的？”林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抓住最关键的问题。父亲己经去世，怎么进行的亲子鉴定？
“沈墨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你爸的头发，”刘芳说，“偷偷送去做的鉴定。结果出来后，他把林梦骂了一顿，还差点打了她。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，又突然变了卦，开始帮她掩盖这件事。”
林浅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——沈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？他是不是用这件事威胁林梦，让她乖乖听话？
“还有这个，”刘芳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，塞给林浅，“我在林梦的床头柜缝里找到的，你看看。”
照片有些模糊，像是用手机偷拍的。画面里是父亲的书房，林梦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男士衬衫，坐在父亲的大腿上，父亲的手放在她的腰间，两人的表情都有些诡异。照片的背景里，能看到书架上放着一个台历，日期显示是父亲去世前一个月。
林浅的手指冰凉，几乎握不住那张薄薄的照片。她想起父亲日记里写的：“梦梦对我有异样的依恋，她母亲的催眠术起效了。”想起林梦小时候总喜欢偷偷进父亲的卧室，想起母亲偶尔流露出的担忧……原来，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，早己预示了这场肮脏的丑闻。
“为什么告诉我这些？”林浅抬起头，看着刘芳，眼神复杂。
“我要报复。”刘芳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恨，“我要让沈墨和林梦都身败名裂！他们扣了我三个月工资，还打我，我不会就这么算了！”她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而且，我知道你是谁。你是林浅，林总的亲生女儿。我相信你不会让你爸就这么被玷污。”
林浅没有说话，将检查报告和照片小心翼翼地折好，放进信封。她知道，这份证据的分量有多重。它不仅能摧毁林梦，甚至可能牵扯出更多关于父亲去世的秘密。
“谢谢你。”林浅的声音有些沙哑。
“谢就不必了，”刘芳摆摆手，“我只希望你能让他们付出代价。对了，”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，“林梦的母亲下周会来医院看她，听说她精神不太好，总喊着要找红皇后。”
红皇后？林浅的心脏猛地一跳。又是红皇后！
“她母亲在哪家疗养院？”林浅追问。
“好像是郊区的阳光疗养院，”刘芳想了想，“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，你可以去问问。”
就在这时，楼梯间的门突然被推开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，看到她们时愣了一下：“你们在这里干什么？”
刘芳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，慌忙说：“没、没什么，我给这位病人指个路。”
医生狐疑地看了她们一眼，没再多问，径首下楼了。
“我该走了，”刘芳压低声音，“晚班护士要来了。你自己小心，沈墨的人盯得很紧。”
林浅点点头，看着刘芳匆匆离开的背影，心里五味杂陈。她将信封藏进连帽衫的内袋，紧贴着胸口的位置，那里能感受到心脏剧烈的跳动。
走出楼梯间，林浅下意识地看向走廊尽头的特护病房。门口的保镖还在，但不知是不是错觉，她觉得他们的目光似乎落在了自己身上。
林浅没有停留，快步走向电梯。电梯门关上的瞬间，她看到林梦病房的门开了一条缝，一只戴着鸽子蛋钻戒的手一闪而过，随即又关上了。
林浅的心脏骤然缩紧。林梦看到她了！
电梯缓缓下降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林浅急促的呼吸声。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，那双手刚才握着那份肮脏的秘密，现在还在微微颤抖。
父亲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林梦为什么要这么做？你临终前，是不是也知道了这个秘密？
无数个疑问在林浅的脑海里盘旋，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。
电梯门打开，林浅快步走了出去，混入医院大厅的人群中。她没有注意到，在大厅的角落里，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用手机对着她拍照，然后迅速发给了一个备注为“沈总”的号码。
倒计时328天，护工发来林梦孕检单的照片，日期是林父“头七”那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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