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青梦的闺房里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股挥之不去的悲戚。她蜷缩在锦被里，呼吸微弱而急促，眼睑紧闭，但长长的睫毛却不时剧烈地颤动一下，如同受惊蝶翼。偶尔一声压抑的抽噎从她喉间溢出，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，像针一样扎在守候者的心上。徐夫人坐在床沿，一只手紧紧握着女儿冰凉的手，另一只手拿着温热的湿毛巾，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，一遍遍擦拭着青梦额角渗出的冷汗和脸上未干的泪痕。她自己的眼睛红肿得厉害，泪水无声地滑落，滴在女儿的手背上。徐青璃和徐青青则坐在一旁的绣墩上，徐青璃低垂着眼，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底翻涌的忧思和疲惫，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裙裾；徐青青则把小脑袋靠在二姐的肩头，大眼睛失神地望着床幔，平日里叽叽喳喳的她此刻安静得让人心疼。
我靠坐在窗边的圈椅上，后背残留的酸胀感在长时间的静坐中变得有些麻木。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沉下来，暮色西合，将徐府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昏黄里。偶尔从前院传来几声模糊的喧哗或急促的脚步声，那是徐正峰还在为桑田和流言焦头烂额地奔走。这间小小的闺房，仿佛成了风暴眼中唯一相对平静的角落，但这份平静之下，是随时可能再次崩溃的惊涛骇浪。
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，夜色浓稠如墨。徐夫人终于支撑不住，被丫鬟搀扶着回房歇息了。徐青璃和徐青青也早己疲惫不堪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。徐正峰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来，眼窝深陷，脸上写满了心力交瘁。他看了看床上依旧昏睡不醒的大女儿，又看了看守在床边的我和另外两个女儿，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：“天清，青璃，青青，你们也累了，都去歇着吧。这里有我看着。”
“爹…”徐青璃抬起头，欲言又止。
“去吧。”徐正峰摆摆手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，“养足精神。现在…现在家里不能再倒下一个了。”
徐青璃抿了抿唇，最终点了点头，轻轻推了推靠在自己肩上快睡着的徐青青：“青青，醒醒，回房睡了。”
徐青青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，嘟囔了一句：“大姐…” 被徐青璃牵着手，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。
徐正峰的目光落在我身上。我站起身：“徐伯伯，那我…”
“天清，”他打断我，眼神复杂地看着我，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托付，“你…你今晚别回原来那间客房了。府里现在…不太平。我给你在离她们姐妹闺房最近的西厢收拾了一间屋子。万一…万一真有什么风吹草动，你也能照应得快些。”
我微微一怔，随即明白了他的深意。他这是把保护三个女儿的重担，无形中压在了我的肩上。我迎上他疲惫却隐含期望的目光，郑重地点了点头：“好，徐伯伯放心。”
西厢的房间不大，但收拾得干净整洁，推开后窗，就能看到三姐妹闺房小院的月洞门。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尘土气，显然刚刚收拾出来不久。我简单梳洗了一下，换了身干净的靛青色棉布劲装，坐在桌边，没有点灯，只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，默默运转着体内那依旧有些凝滞的灵力。金色的气海在丹田处缓缓旋转，比之前顺畅了不少，但灵力流转到经脉关键节点时，依旧会传来阵阵滞涩感，如同淤塞的河道，无法真正凝实、爆发。后背的酸胀感在灵力的温养下倒是减轻了许多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轻轻的敲门声响起，两短一长。
“是我，青璃。” 门外传来她刻意压低的声音。
我起身打开门。徐青璃闪身进来，反手轻轻将门掩上。她显然也是刚梳洗过，换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襦裙，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松松挽在脑后，几缕发丝垂在脸颊旁，衬得她肌肤愈发白皙如玉。只是那双清澈的眸子里，盛满了化不开的忧虑和疲惫，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。
“还没歇下？”她轻声问，目光扫过我换上的劲装。
“睡不着。”我示意她坐下，自己也坐回桌边，“徐伯伯那边…怎么样了？”
徐青璃轻轻摇头，眉宇间愁绪更深：“爹还在前厅，几位管事轮流在报信，情况…越来越糟了。退单的，催款的，还有…还有几家织户和桑农的代表堵在门口，说徐家若不能解决桑田瘟疫，给个明确的说法，他们…他们就要另谋生路，甚至…甚至要联名去官府告状。”
她顿了顿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更多的是被污名化的冰冷：“外面…外面的流言更凶了。都说是我这个‘妖女’带来的灾祸，徐家包庇我，就是与全镇为敌…连王巡检那边…也派人递了话，暗示我爹…‘顾全大局’。” 说到最后几个字，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。
屋内一片死寂，只有窗外不知名的虫子在低鸣，更添几分压抑。
“当务之急，是解决桑田的瘟疫。”我打破沉默，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，“只要能把‘瘟疫’治好，证明桑田的灾祸与什么‘妖女’‘邪物’无关，徐家才能挺首腰板说话，流言不攻自破，民怨也能平息大半。只要能洗脱你‘妖女’的罪名，徐家和镇上的关系就有缓和的余地。”
徐青璃抬起头，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亮光，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无奈取代：“我何尝不想？爹这些天派出去的人手，几乎把徐家镇周边的桑田都翻遍了。请了好几个老农和懂点药理的修士去看，都说从未见过如此凶猛的‘疫病’。一夜之间，整片整片的桑叶发黄发黑，灵蚕口吐黑水僵死…而且蔓延极快！源头…源头至今一点线索都没有。” 她叹了口气，声音低了下去，“爹现在焦头烂额，既要安抚外面，又要查源头，还要防着阴阳合欢宗…难啊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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