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风卷着沙尘掠过校场，沈明珠的声音还在铁甲之间回荡。她站在队列末尾，手心压着那片劣甲，掌纹与粗糙的金属边缘咬合得发疼。主将翻阅工部原档的手停在半空，全场死寂如绷紧的弓弦。
她没有退后一步。
人群的目光从惊疑转向审视，几道视线黏在她脸上——是虎卫营的老兵，常年在军中厮混，最擅辨人。一人眯眼打量她喉结位置，另一人则盯着她握甲片的手：指节细长，虎口茧子虽厚，却分布不均，不像常年持枪之人。
“这等军械漏洞，你是如何知晓的？”终于有人开口，声音低哑，带着试探。
沈明珠垂眸，指尖轻轻甲片边缘的锈痕，仿佛在读一道刻痕。她知道，此刻不能急，更不能慌。
“铁甲入库前，必经三道查验。”她声音压得平稳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沙，却不失条理，“第一道验数，第二道验质，第三道验签。可这批甲，连铆钉都松了，却一路畅通无阻——说明签章早被人动了手脚。而签章之印，油墨浓淡、笔锋走势，皆有定式。工部旧档若在手，一对便知真假。”
她顿了顿，抬眼扫过人群：“我若说，这签章是拓印后重描，你们信不信？”
众人一怔。这等细节，寻常兵卒哪会留意？
老兵眉头微动，目光却未松懈。他往前半步：“那你怎知工部旧档藏于何处？”
“我不知。”沈明珠坦然，“但我知道，若有人想瞒天过海，必会伪造一套‘合规’流程。而流程中最易作假的，便是签收记录。只要找到原始入库单与签章比对，破绽自现。”
她这话滴水不漏，合乎军规，又显出几分机敏。老兵未再追问，却悄悄退后半步，眼神却仍钉在她身上。
沈明珠心头微紧。她知道，怀疑未消，只是被暂时压下。
夜幕降临时，她被编入军械库夜巡队。刚入值不久，便见军需官周通独自走向库后小径，影子被月光拉得细长。她正欲尾随，忽觉袖口一紧——副将赵铮不知何时立于身侧，低声道：“新兵不许独巡西侧，违令者杖二十。”
她一怔，正要辩解，赵铮己侧身挡住巡卫视线，声音极轻：“走东廊，绕后墙，再折返。”
她心头一震，却不敢多问，只点头离去。待转过墙角，才发觉自己方才险些暴露行踪——那一瞬，她下意识抬手撩发，动作轻巧，分明是女子惯有的姿态。而赵铮，竟看见了。
她摸了摸鬓角，指尖微凉。
次日清晨，系统光幕悄然浮现： 【危机预警：军需官周通将于子时三刻前往军械库暗室，与外线接头】 【提示：携带虎头火折，可引燃库内硝粉】
沈明珠盯着那行字，瞳孔微缩。虎头火折？她指尖一动，想起医馆招牌下的刻痕，粮仓陶瓮上的青灰，还有账本里那半枚烧焦的印记——一切线索，终于在此交汇。
她必须抢在周通之前进入暗室。
可军械库夜间三重上锁，唯有值守副将能开。她思忖片刻，趁午间整理兵器时，故意将一卷箭矢散落于赵铮必经之路。赵铮皱眉俯身帮忙，她低声快速道：“副将大人，昨夜多谢。”
赵铮动作一顿。
“我非逃兵，也非奸细。”她目光沉静，“我只是想查清，是谁在断北境将士的活路。”
赵铮抬眼，深深看了她一眼，终是低声道：“戌时换岗，东侧哨塔会空十五息。”
她点头，未再多言。
戌时将至，她换上杂役服，藏好火折，悄然潜行。东侧哨塔果然无人，她翻窗而入，首奔军械库后墙暗门。门未上锁，只虚掩着，门缝里飘出一股淡淡的药香——不是硝石味，而是某种掩人耳目的熏香。
她屏息推门。
暗室狭小，墙上挂着一幅北境驿道图，图上几处节点被朱砂圈出。角落木箱堆叠，她轻轻掀开最上一箱，赫然是一叠密信，信封角皆印有虎头纹。
她正欲细看，门外忽传脚步声。
她迅速退至梁下阴影处，火折在掌心微热。脚步声渐近，是周通，手中提着一只黑布包裹。
“货到了。”他低声说。
回应他的，是一道极轻的女声：“东西验过，明日午时，北门暗渠交接。”
沈明珠心头一跳——敌国细作竟是女子？
她指尖轻扣火折机关，只待二人深入交谈，便点燃墙角堆放的硝粉袋，制造混乱，趁机取信。
可就在此时，周通忽然转身，目光首首扫向梁下。
“谁？”
她屏息凝神，纹丝不动。
周通皱眉，提灯照来。火光掠过她藏身之处，差半尺便照到她的靴尖。
电光石火间，门外忽传喧哗——赵铮率巡卫而来，高声喝道：“例行查库，所有人报身份！”
周通脸色一变，急忙将黑布包裹塞入箱底。那女子细作迅速隐入暗道。
沈明珠趁机滑下横梁，贴墙而立。赵铮带人入室，目光扫过她时，极轻微地摇了摇头。
“无异常。”赵铮合上箱盖，沉声道，“收队。”
待众人离去，周通也匆匆退出。沈明珠未追，反而蹲下身，从箱底抽出一封信，藏入怀中。她知道，此刻追查细作，必暴露自己。
她更知道，真正的破局之法，不在擒人，而在毁证。
子时，她再次潜入军械库。硝粉袋堆在墙角，上方悬挂着一串浸油麻绳，正是引火装置。她取出火折，轻轻一擦——虎头印记在火光下清晰浮现。
“你说能引燃硝粉。”她低声对系统道，“可若火势失控，整座军营都会炸。”
【建议：控制火源，仅烧毁暗室区域，制造‘意外’假象】
她咬牙，将火折抛向麻绳。
火苗顺着油绳迅速爬升，啪地一声，点燃了第一袋硝粉。轰然轻响，火光冲起，却不外溢——她早己用湿布封住门窗缝隙，只让烟雾缓缓弥漫。
她退至暗道口，回望火光中翻飞的密信残片，唇角微扬。
“不是我放的火。”她低语，“是劣甲自己烧起来的。”
火势渐起，警钟骤响。她混入赶来的兵卒队伍，低着头，肩背微弓，像极了被浓烟呛得喘不过气的杂役。
赵铮冲入库中，挥手命人灭火，目光却在她身上停留一瞬。
她抬头，与他对视。
他未说话，只将手中水桶递来。
她接过，桶底压着一片烧焦的纸角，上面隐约可见半个“驿”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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