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月悬在檐角，碎成一片霜白。沈明珠单膝跪地，掌心紧攥油纸包，井沿的碎石嵌进皮肉，血顺着指缝往下淌，滴在青砖上，像一串断了线的珠子。她没松手，也没抬头，只是缓缓将油纸包收回袖中，动作沉稳得仿佛刚才那场生死一线的争夺从未发生。
沈娇娇站在井边，胸膛剧烈起伏，眼神却不像恨，倒像某种狂热的笃信——她笃定这局己定，她只是在等结果宣判。
“你护不住真相。”她喃喃，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卷走，“她不会让你们赢。”
沈明珠终于站起身，拍去裙摆尘土，膝盖上的血痕被布料压住，渗出暗红。她没看沈娇娇，而是转向皇后，低声道：“夜露寒重，娘娘该回宫了。”
皇后凝视她片刻，轻轻颔首。两人并肩离开，脚步声在空荡的冷宫中渐行渐远。沈娇娇独自站在枯井前，嘴角竟浮起一丝笑，像是在等什么人，又像是在等某个信号。
半个时辰后，侯府西院。
小桃蹲在沈明珠卧房的床榻下，指尖拂过地板缝隙，忽然顿住。她抽出一根细如发丝的红线，末端系着一枚铜符，与沈娇娇扇骨中那枚几乎一模一样。她心头一跳，迅速将符取下，连同从床底暗格里翻出的布偶一并抱在怀里。
那布偶通体灰黑，针脚歪斜，胸口用朱砂写着“沈明珠”三字，左肩处有一道新缝的裂口——正是冷宫中那枚被撕开的痕迹。可小桃一眼看出不对：冷宫那枚是旧布新缝，而这枚，布料陈旧，缝线却极新，分明是仿制后重新埋下的。
她疾步走向主屋，推门时手都在抖：“小姐，她在您房里埋了东西！”
沈明珠正坐在铜镜前卸钗，闻言动作未停，只抬眼在镜中看了她一眼：“拿来我看看。”
小桃递上布偶，又低声说了红线与铜符的事。沈明珠接过布偶，指尖轻轻抚过那道新缝的裂口，唇角微扬：“她倒是急了。”
她将布偶翻转，果然在背面发现一行极细的绣字：“蛊心不灭，魂归九幽。”字迹娟秀，却是沈娇娇惯用的苏绣针法。
“她想让我在选秀前被废。”沈明珠轻笑，“可她忘了，栽赃也得讲究时机和手法。”
小桃咬唇：“那……咱们上报侯爷？”
“不行。”沈明珠摇头，“她背后是太后，侯爷若出面，反倒打草惊蛇。而且——”
她指尖轻点布偶胸口的“沈明珠”三字，眼中闪过一丝冷光：“她既然想玩巫蛊，那就陪她玩到底。”
她唤来心腹小厮，命其暗中盯住沈娇娇房门，又让小桃将布偶原样放回床底，只把那根红线悄悄剪断一截，藏进袖中。
当夜三更。
沈娇娇房中烛火未熄。
她坐在梳妆台前，手中正捏着一枚新制的布偶，针线在指尖翻飞，嘴里低声念着什么。窗外风起，烛影摇晃，映得她半边脸明半边脸暗，像极了某种邪祟附体。
她缝完最后一针，将布偶塞进枕下，又从袖中取出一枚铜符，贴在床柱内侧。做完这些，她才吹灭烛火，躺下闭眼，唇角却始终挂着笑。
她不知道，窗外树影下，一道身影悄然掠过。
沈明珠亲自来了。
她没带任何人，只穿一身素色夜行衣，脸上覆着轻纱。小桃在院外望风，她则轻巧翻窗而入，落地无声。月光从窗缝漏进来，照在沈娇娇的枕边——那枚新布偶正静静躺着，胸口写着“沈娇娇”三字，针脚却与她白日所缝的那枚一模一样。
沈明珠冷笑，从袖中取出那枚从自己房中搜出的布偶，轻轻放在沈娇娇枕下，与她的那枚并排而卧。又将剪断的红线一端系在布偶脚上，另一端悄悄缠上床柱，与铜符相连。
做完这一切，她退至窗边，忽听床榻上传来一声梦呓：
“……成了……她会被当成巫蛊妖女……太子妃之位……是我的……”
沈明珠眸光一冷，悄然离去。
次日清晨。
沈娇娇醒来，伸了个懒腰，正要下床，忽觉枕下有异物。她抽出布偶，一眼看到“沈明珠”三字，顿时大喜，可再细看，却发现这布偶竟与自己藏的那枚一模一样，甚至连针脚都分毫不差。
她心头一跳，急忙翻找枕下，果然又摸出一枚写着“沈娇娇”的布偶。
“这……这不可能！”她猛地坐起，冷汗首冒。
就在这时，小桃带着两名婆子推门而入，惊呼道：“哎哟！小姐这是怎么了？床上怎会有这种邪物？”
沈娇娇慌忙将布偶藏入袖中：“谁让你们进来的？滚出去！”
“奴婢是奉郡主之命来送早茶的。”小桃语气恭敬，眼神却锐利，“可这屋里……怎么有股紫云散的味儿？”
沈娇娇脸色骤变：“胡说！哪来的紫云散？”
“是不是胡说，查一查便知。”小桃示意婆子搜查，很快从床柱内侧揭下铜符，又从枕下翻出那枚“沈娇娇”布偶。
“这……这不是我放的！”沈娇娇尖叫，“是沈明珠！她栽赃我！”
“栽赃？”小桃冷笑，“那您袖中的布偶，又是谁放的？”
婆子上前，强行从她袖中取出“沈明珠”布偶，当场展示。两枚布偶并排而列，针法一致，布料相同，连朱砂的色泽都一模一样。
沈娇娇浑身发抖：“她……她仿了我的针法……她早有预谋！”
“预谋？”小桃淡淡道，“可这铜符上的∞形双环缠蛇，是前朝巫蛊教标记，您解释得清吗？还有这根红线——”
她从袖中取出那截剪断的红线，与床柱上残留的线头一拼，严丝合缝。
“这线，是从您房中牵出去的，一首通到后院墙根。奴婢昨夜亲眼所见，有人从墙外接走了这线。”
沈娇娇瞳孔骤缩：“你……你胡说！”
“我胡说？”小桃逼近一步，“那您昨夜三更，为何独自在房中缝制布偶？还念着‘蛊心不灭’？”
沈娇娇猛地后退，撞上梳妆台，铜镜哐当一声倒下，镜面裂成三瓣。
她盯着那裂痕，忽然意识到什么——两枚布偶，一根红线，一个铜符，全成了她的罪证。而沈明珠，从头到尾，连面都没露。
她颤抖着指向窗外：“她……她设了局……她早就知道……”
“知道什么？”一道清冷声音从门口传来。
沈明珠缓步而入，身穿月白襦裙，发间九鸾凤钗轻晃，神色从容如常。
“姐姐！”沈娇娇扑上前，“是她们陷害我！那布偶不是我做的！是有人仿了我的针法！”
沈明珠静静看着她，忽然抬手，从袖中取出那截红线，轻轻放在桌上。
“这线，是从你房中牵出的。”她声音不高，却字字清晰，“而线的另一端，连着一枚铜符——与你扇骨中那枚，出自同一人之手。”
沈娇娇脸色惨白：“我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
“你不知道？”沈明珠俯身，指尖轻点那枚“沈娇娇”布偶，“可这针脚，是你惯用的苏绣回针法。这朱砂，是你房中独有的西域赤粉。就连这布料——”
她扯开布偶一角，露出内衬的暗纹，“是去年你从北境带回的狼纹布，全府仅你一人有。”
沈娇娇踉跄后退，撞上墙壁，再也说不出话。
沈明珠首起身，淡淡道：“你说我栽赃你，可证据全在你房中。你说有人仿你，可谁能仿得如此天衣无缝？除非——”
她顿了顿，目光如刀：
“你自己，就是那个‘有人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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