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宫寝殿,烛火通明,褚砚礼将怀中那具冰冷、染血、气息微弱如游丝的身体,小心翼翼地安置在自己的龙床之上。
明黄的锦被衬着她褴褛的囚衣和满身狰狞的伤口,他半跪在床边,玄色大氅沾满了死牢的污秽与血腥,被他胡乱扯下扔在一旁。
“太医!太医何在?!给孤滚进来!” 褚砚礼扭头嘶吼。
早己候在殿外、提着药箱、冷汗涔涔的几位当值太医,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,为首的王院判年逾花甲,在太医院沉浮数十载,此刻也是面无人色。
他只看了一眼床上那人的情形,便觉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,那身囚衣,那满身的刑伤,那狰狞的疤痕,无一不指向一个禁忌的身份——天牢死囚!
“殿…殿下…” 王院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,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,“老臣……老臣斗胆…此女…此女乃陛下钦点、关押于天字死牢的…钦命要犯!按…按祖宗规矩,律法铁条…我等太医…只…只侍奉皇家贵体,绝…绝不能为死囚诊治啊!此乃…此乃大逆不道!若…若陛下知晓…”
“规矩?!律法?!” 褚砚礼站起身,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了跪在地上的太医们。
他双眼赤红,死死盯着王院判,“孤的话,就是规矩!孤的剑,就是律法!”
他一步踏前,腰间的佩剑被他拔出半截。
“孤再说一遍!救她!用尽你们毕生所学,用尽这天下最好的药!她活,你们活!”
所有宫人侍卫无不面如土色,噗通噗通跪倒一片,头深深埋下,不敢发出半点声响。
太医们更是魂飞魄散,王院判在地,老泪纵横,一边是铁律皇权,一边是储君此刻如疯如魔、玉石俱焚的杀令,伴君如伴虎,横竖都是死。
“殿下…殿下息怒啊!” 王院判涕泪横流,挣扎着再次叩首,“非是老臣不救…实是…实是…” 他语无伦次,巨大的恐惧几乎将他吞噬,“若……若陛下知晓我等救治死囚……还是……还是殿下您从天牢劫回的死囚……那……那更是诛九族的大罪啊殿下!求殿下开恩!开恩啊!”
“诛九族?” 褚砚礼将剑完全拔出,指向寝殿大门:“滚去救人!现在!立刻!否则,第一个死的就是你!”
王院判猛地从地上爬起来,好汉不吃眼前亏,连滚爬爬地扑到床边。其他太医也如梦初醒,连滚爬爬地围拢过去。
什么规矩,什么律法,什么皇帝震怒,在眼前这位状若疯魔、杀意冲天的储君面前,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,此刻,活下去的唯一希望,就是床上这个奄奄一息的女囚。
“快!金疮药!止血散!烈酒!热水!干净的布!快!快啊!” 王院判指挥着同样吓得手脚发软的太医和宫人。
寝殿瞬间乱作一团,如同战场。
热水一盆盆端进来,又变成血水一盆盆端出去,烈酒冲洗伤口时,昏迷中的沈溪芸身体剧烈地抽搐,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,每一丝声响都像刀子割在褚砚礼的心上。
他如同一尊煞神,赤红着眼,一动不动地守在床边,目光死死锁在沈溪芸苍白如纸的脸上,那目光里,是焚心蚀骨的痛,是毁天灭地的怒,更有绝望的祈求。
然而,太医们的心却越来越沉。
伤口太多,太深,刑具造成的撕裂伤,盐水反复浇淋引发的溃烂,加上死牢的阴寒和酷刑的折磨,早己耗尽了这具身体的生机。
“院判!不行啊!脉象快摸不到了!这非寻常药石能解!我等……我等束手无策啊!” 一个年轻太医带着哭腔喊道。
王院判面如死灰,手指搭在沈溪芸冰冷的手腕上,感受着那微弱得几乎随时会断绝的脉搏,老泪纵横。
“殿下!老臣…老臣无能!这位姑娘……伤势过重,邪毒入髓,非…非太医院所能及!除非…除非有传说中的九转还魂丹或天山雪魄莲这等逆天神物,或可……或可争得一线生机!可此等神物……早己绝迹……”
褚砚礼不信!他绝不能让她再死一次!死在他眼前!
“来人!传孤令旨!即刻在全城给孤搜,把京城所有医馆、所有药铺、所有行走的郎中,只要是懂岐黄之术的,全部给孤请来!一个时辰之内!”
“开孤的私库!” 他大步走向殿外,指着库房的方向,“所有药材!孤这些年积攒的所有珍稀药材!百年老参、千年灵芝、南海珍珠、西域龙涎……不管是什么!只要是药!全部给孤搬出来!堆在这里!孤就不信,倾尽这东宫之力,倾尽这满城医者,唤不回她一条命!”
马蹄声如雷,一队队东宫禁卫冲入还在沉睡的街巷,睡眼惺忪、惊惶失措的郎中们,都被东宫的金银诱惑,塞进马车,一路疾驰向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东宫。
短短一个时辰不到,原本肃穆空旷的东宫前庭,竟被几十个衣衫不整的郎中挤得水泄不通,他们看着那堆积如山、散发着浓郁药香的、平时想都不敢想的稀世药材,个个噤若寒蝉,腿肚子转筋。
几十个郎中在王院判的强压指挥下,如同没头苍蝇,又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。有人负责重新清理、包扎那骇人的伤口;有人围着那堆积如山的药材,绞尽脑汁商讨解毒续命的方剂;有人负责煎药,巨大的药炉排开十几具,炉火熊熊,浓黑的药汁翻滚着,苦涩的气味弥漫了整个宫殿。
褚砚礼不再说话。
他坐在离床榻最近的阴影里,赤红的双眼,片刻不离地锁在沈溪芸那张被药气氤氲笼罩的脸上,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,透过目光,强行灌入那具濒死的躯壳。
窗外,天色由浓黑转为灰白,又由灰白转为刺目的白昼,太子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。
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郎中,颤抖着将最后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,小心翼翼地刺入沈溪芸头顶的百会穴。
他枯槁的手指搭在她的腕脉上,闭目凝神许久,布满皱纹的脸上,终于缓缓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松动。
“殿…殿下…脉…脉象…虽仍微弱如游丝…但…但总算…稳住了…剩下的就看这位姑娘自身的求生之念和天意了…”
褚砚礼缓缓站起身,走到床边,俯下身,唇几乎要贴上她毫无血色的耳廓:
“芸儿,孤求你,活下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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