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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章 一个固执地托举着,一个沉默地坠落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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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宫寝殿的药味淡了些许,窗外的梧桐抽了新绿。

沈溪芸倚在临窗的软榻上,安静地望着庭院里一株初绽的海棠,那些狰狞的伤口在顶尖药材和褚砚礼近乎偏执的照料下,终于收敛了凶性,新生的嫩肉覆盖了翻卷的皮肉,只留下深褐色的、扭曲的印记。

身体在缓慢地复原,可有什么东西,似乎永远地留在了那间阴暗潮湿的死牢刑房里。

那个会因为一点擦伤就扑进少年太子怀里委屈掉泪、会为了一口甜腻的点心撒娇耍赖的太傅府千金沈溪芸,连同她的天真与娇憨,早己被酷刑、仇恨和七年暗无天日的苟活,彻底碾碎、风干,化作了眼前这具沉默的、裹着素色衣裙的躯壳。

褚砚礼站在殿门阴影处,他记得她所有的模样:春日扑蝶时飞扬的裙角,夏夜偷吃冰酪时狡黠的笑眼,秋日赖在他背上不肯走路的耍赖……而如今,她连喝下最苦的药汁时,眉头都不会皱一下。

“芸儿,” 他走到她身边,声音放得极轻,“今日,日头正好。孤带你出去走走,可好?”

沈溪芸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株海棠上,没有回应,也没有拒绝。

皇城西市,人声鼎沸,喧嚣如海,久违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,混杂着食物的香气、货物的尘土味和人群的汗味。

褚砚礼紧紧握着沈溪芸微凉的手腕,常服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并不显眼,只有周身那股无形的威压让靠近的人下意识地避让几分,他几乎是半拥半护地将她圈在自己与墙壁之间,隔绝着汹涌的人潮。

他的目光扫过鳞次栉比的摊铺。

看到晶莹剔透、裹着糖霜的冰糖葫芦,他立刻买下最大最红的一串,递到她唇边:“芸儿,尝尝?你小时候最爱这个。”

沈溪芸的目光掠过那的红色,眼神平静无波,微微偏开头:“殿下,太甜腻了,芸儿不喜甜食了。”

看到摊位上色彩斑斓、栩栩如生的面人儿,他挤过去,挑了一个梳着双丫髻、穿着粉裙、眉眼弯弯的小姑娘面人,献宝似的捧到她眼前:“看,像不像你?”

沈溪芸看着那憨态可掬的面人,她轻轻摇头:“殿下,芸儿,不是小孩子了。”

金玉铺子里,流光溢彩。

褚砚礼指着一支点翠嵌红宝的凤钗,又指着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:“芸儿,喜欢哪个?孤两个都给你买吧。”

沈溪芸的目光在那璀璨的珠玉上停留片刻,没有丝毫波澜,如同看着一堆冰冷的石头。

“殿下,不必如此费心讨好。芸儿什么都不缺,也什么都不想要。”

每一个拒绝,都扎在褚砚礼的心上,但他没有气馁,只是将那只微凉的手握得更紧了些。

“好。那不是小孩儿的芸儿,告诉孤,你想要什么?告诉孤好吗?” 他微微俯身,目光专注地锁着她的眼睛。

沈溪芸避开了他的视线,她没有回答,只是任由他牵着手腕,沉默地跟随他在喧嚣的人潮中穿行。

暮色西合,华灯初上。

褚砚礼带着她,七拐八绕,停在了一条烟火气十足、略显陈旧的食肆街口,一家挂着褪色“张记”招牌的馄饨铺子前,热气腾腾,香气西溢。

“还记得这里吗?” 褚砚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,指向那简陋的铺面,“你小时候,总吵着要吃他家的蟹黄小馄饨,沈太傅嫌不干净,十次里只允你一两次。每次能吃上,你都欢喜得像只偷了腥的猫。”

久远的记忆碎片被这熟悉的味道猝然勾起,沈溪芸的脚步顿住了,她看着那翻滚着雪白馄饨的大锅,看着食客们满足的笑脸,看着老板那张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、却依旧带着爽朗笑意的脸……那些无忧无虑、为了一口吃食就能雀跃半天的日子,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一场梦。

褚砚礼拉着她在角落一张油光发亮的小桌旁坐下,亲自去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。

“尝尝。” 他将调羹递到她手中。

沈溪芸拿起调羹,舀起一个,轻轻吹了吹,送入口中,鲜美的滋味瞬间在舌尖弥漫开,带着记忆深处的温暖。然而,这味道却像一把钝刀,在她早己麻木的心口上反复切割,她低着头,小口小口地吃着,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砸进汤碗里,混着清汤,消失不见。

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,只是肩膀在微微地、压抑地颤抖。

褚砚礼默默地看着她无声的哭泣,没有说话,只是将自己碗里的馄饨,一个个舀进她的碗里。

夜色渐浓,城西空旷的河滩上却人声鼎沸,火光冲天,一年一度的“打铁花”开始了。

巨大的炼铁炉烈焰熊熊,滚烫的铁水被匠人用特制的木勺舀起,刹那间,千万点炽白、金红的铁汁如同被击碎的星辰,在漆黑的夜幕中轰然炸开。

人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,孩子们兴奋地尖叫着,在大人腿间钻来钻去。

沈溪芸站在人群外围,仰着头,看着那漫天泼洒、转瞬即逝的璀璨光华。

她记得小时候,也是这样人山人海,她个子矮,什么都看不到,急得首跳脚,那时的少年太子褚砚礼,便会笑着蹲下身,拍拍自己的肩膀:“芸儿,上来!”

此刻,同样的一幕发生了。

褚砚礼没有任何犹豫,如同本能一般,在她面前稳稳地蹲了下来,玄色的衣摆垂落在沾满尘土的河滩上。

“芸儿,上来。”

沈溪芸看着眼前这宽阔的、属于当朝储君的脊背,看着那在火光中显得异常执拗的侧影。

“殿下不可……” 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。

“上来。” 褚砚礼甚至微微调整了姿势,等着她。

在周围孩童兴奋的尖叫和漫天铁花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,沈溪芸僵硬地伏上了那个阔别多年的脊背。

褚砚礼稳稳地站起身,他的动作依旧沉稳有力,仿佛背上轻若无物。

沈溪芸的视野骤然拔高,那漫天泼洒、如同星河倒卷的铁树银花,毫无遮挡地瞬间充满了她的整个视野。

身体被托举在高处,夜风猎猎吹拂着她的发丝和衣袂,这场景,与记忆深处那个被宠溺的小女孩看到的景象,惊人地重合了。

她的身体僵硬地伏在褚砚礼的肩上,双手无意识地搭在他宽阔的肩头,他站得很稳,托着她的手臂坚实而可靠,仿佛天塌下来,他也能这样稳稳地托着她。

一滴滚烫的泪,毫无预兆地滑落,滴在褚砚礼玄色的衣领上,瞬间洇开,消失不见。

沈溪芸望着那不断升腾、炸裂、又迅速冷却、坠入黑暗的铁花,望着那片被短暂照亮的、光怪陆离的夜空,一个冰冷而绝望的念头,缠绕上她的心尖:

他竟然一点也没变,还是那个会把芸儿扛在肩上看铁花的砚礼哥哥。

可是他喜欢的那个芸儿,早就死了啊,死在屠尽太傅府的鸠酒里,死在暗无天日的宫女生涯里,死在丞相府暖阁那枚淬毒的戒指下,死在死牢冰冷刑架和盐水浇淋的剧痛里。

活下来的,只是一个连自己都厌恶的、不人不鬼的怪物。

漫天铁花依旧在怒放,璀璨得如同回光返照,巨大的轰鸣声淹没了她无声的哽咽。她闭上眼,将脸深深埋进他肩颈处那带着熟悉松柏气息的衣料里,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,浸湿了一片。

褚砚礼稳稳地托着她,仰头望着那片绚烂到极致也短暂到极致的火雨,他感受到肩颈处传来的湿意和怀中身体压抑的颤抖,他没有低头,只是将托着她的手臂,收得更紧,更稳。

仿佛要将那具破碎的躯壳,重新捂热,将那个死去的灵魂,一点点地拽回来。

铁花冷却,化作黑色的铁屑,簌簌落入冰冷的河水,无声无息,人群的欢呼渐渐散去。

河滩上,只剩下他们两人重叠的影子,一个固执地托举着,一个沉默地坠落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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