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宫的庭院里,春光正好。
沈溪芸坐在廊下的软榻里,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绒毯,膝头摊着一卷褚砚礼新近批注的《农政辑要》。
阳光暖融融地晒在身上,驱散了骨子里常年盘踞的寒意,也让她连日来紧绷的心神难得地放松下来,有些昏昏欲睡。
褚砚礼下朝回来,一身明黄的朝服还未及换下,远远便瞧见了廊下那抹安静的身影。
看着她沐浴在暖阳里,眉宇间似乎也舒展了些许,他连日来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。
他放轻脚步走过去,怕惊扰了她难得的安眠,然而,就在他离软榻还有几步之遥时,目光不经意扫过她垂落在榻沿的素白裙裾:一点刺目的、新鲜的猩红,正赫然洇染在裙摆处。
“芸儿——”
褚砚礼的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什么朝务、什么仪态,顷刻间灰飞烟灭,他几乎是踉跄着扑到榻前:
“伤哪了?你伤哪了?快让哥哥看看!” 他慌乱地想伸手去查看她的腰腹,却又不敢触碰。
他猛地扭头,朝着院门的方向嘶吼:“来人!传太医!周太医!快!快把他给孤拖过来!”
沈溪芸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彻底清醒了,她茫然地顺着褚砚礼惊恐欲绝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的裙摆,当看到那片洇开的痕迹时,先是微微一怔,随即,一股滚烫的热意“腾”地一下从脚底首冲上头顶,白皙的脸颊和耳根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虾子,连小巧的鼻尖都泛起了粉色。
“太子哥哥!不、不是的!我……” 她窘迫得几乎要哭出来,手忙脚乱地想用毯子盖住那羞人的痕迹。
可此刻的褚砚礼哪里听得进去?他满眼都是那片刺目的红,只觉得心胆俱裂,仿佛她的生命正在他眼前飞速流逝。
可怜周太医,一把年纪了,被两个如狼似虎的东宫侍卫几乎是架着胳膊,脚不沾地地“扛”进了院子,跑得气喘吁吁,官帽都歪了,花白的胡子在风中凌乱地飘着。
他刚站稳,就被褚砚礼一把拽到了软榻前。
“快!快看看她!流了好多血!” 褚砚礼指着沈溪芸的裙摆。
周太医顺着太子的手指看去,目光落在沈溪芸羞窘难当却并无痛苦之色的脸上,又扫了一眼那裙摆,老太医脸上的惊慌瞬间凝固了,随即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,那表情像是吞了一整个苦瓜,又像是憋着极大的无语。
他默默翻了个巨大的白眼,动作慢吞吞地放下药箱,然后才伸出两根手指,极其敷衍地搭在沈溪芸伸出的手腕上。
诊脉不过三息。
周太医收回手,抬起头,用一种极其复杂、混合“殿下您是不是傻”的眼神,看向紧张得快要窒息的太子褚砚礼:
“殿下,县主她,这是女子月信之症。气血稍有不调,并无大碍,好生将养便是。您不必如此惊惶。”
“……”
褚砚礼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,随即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,那颜色比沈溪芸的脸还要红上三分。
他整个人僵在原地,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尴尬和茫然。
月信?他看向沈溪芸。
少女己经羞得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毯子里,只露出一双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朵尖。她紧紧攥着毯子的边缘,小声地辩解着:“都和太子哥哥说……无事了……太医哥哥莫要……莫要事事都这般紧张……”
太医那句“无事”敲碎了褚砚礼的恐慌,却砸开了另一道更深、更隐秘的伤口。
他看着眼前羞窘得几乎缩成一团的少女,她己褪去了孩童的稚嫩,身形抽长,有了属于女子的清丽轮廓。
可这身体的变化,这成长的印记,他褚砚礼,贵为东宫太子,竟对此一无所知,甚至闹出如此荒唐的笑话。
他想起那个风雨飘摇的夜晚,想起沈夫人被赐下毒酒时,沈溪芸才多大?十三岁。那正是女子初潮将至、最需要母亲在身旁温柔指引、传授这些私密之事的年纪。
可她的母亲,那个温柔娴雅的沈夫人,作者“在旧居烧信的玛嘉烈”推荐阅读《太子未娶那十年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,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却永远地倒在了冰冷的鸩酒之下,她的芸儿,在最懵懂、最需要依靠的时候,却被推入了血海深仇的地狱。
谁曾教过她这些?谁曾在她初潮来临时,温柔地为她准备月事带,告诉她不必害怕?谁曾在她身体不适时,为她煮一碗暖宫的红糖姜茶?
没有,什么都没有。
只有无尽的逃亡、仇恨、伤痛和他此刻这愚蠢至极的惊吓。
方才的尴尬退去,只剩下沉甸甸的自责,他缓缓蹲下身,视线与蜷缩在榻上的沈溪芸齐平。
“芸儿,“是哥哥,对不起。”
他伸出手,轻轻覆在她紧抓着毯子的、冰凉的手背上,那温暖宽厚的手掌,此刻却带着细微的颤抖。
“对不起,” 他重复着,眼眶竟微微泛红,“是哥哥,错过了芸儿的生活,错过了芸儿长大的样子……”
沈溪芸怔住了,抬眸望进他的眼底,那里面,没有嘲笑,没有尴尬,只有深不见底的心疼和浓得化不开的愧疚。
她读懂了那份“错过”背后的沉重含义:他错过了她失去母亲庇护后,独自一人跌跌撞撞长大的所有艰难和无助。
“殿下,微臣先退下了。” 周太医看着这情形,识趣地躬身,默默地退了下去,将这片空间留给两人。
褚砚礼深吸一口气,站起身,沉声吩咐侍立在不远处的宫人:
“立刻把管事的张嬷嬷叫来,传孤的话,从今日起,由她亲自照料沈姑娘的一切起居饮食,尤其是女子之事,务必周全妥帖,不得有半分疏漏,芸儿缺什么,要什么,只管去内库取,若有人敢怠慢,孤唯你是问!”
“是!奴婢遵命!” 宫人吓得一哆嗦,慌忙领命而去。
褚砚礼再次看向沈溪芸,眼神己恢复了些许沉静,伸出手,将她身上滑落的毯子仔细掖好。
“芸儿,以后,再不会错过了。”
暮色西合,东宫寝殿内早早掌了灯,沈溪芸蜷缩在锦被里,只露出一双眼睛,看着那个坐在她床沿的身影。
太子褚砚礼,此刻正微微蹙着眉,盯着手中一个素白瓷碗,碗里是刚熬好的红糖姜茶,深褐色的汤汁热气腾腾。
他一手稳稳端着碗,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小巧的银勺,小心翼翼地舀起半勺,将勺子凑到自己唇边,鼓起腮帮子用力地吹气。
他试了试勺子边缘的温度,觉得差不多了,这才倾身向前,将勺子稳稳地递到沈溪芸唇边。
“芸儿,来,张嘴,趁热喝一点,周太医说这个能暖身。”
沈溪芸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。她下意识地将被子又往上拉了拉,几乎要盖住鼻子,眼神里充满了羞窘。
“太子哥哥,这不合规矩。大褚男子都视月事为污秽不祥之事,避之不及,殿下何苦如此……” 她越说声音越小,最后几个字几乎成了气音,不敢看他。
“胡说!”
褚砚礼的低喝骤然在安静的寝殿内响起,不是对她,而是对那些在她心中刻下如此卑劣印记的所谓“规矩”。
当他目光触及沈溪芸微微瑟缩的肩膀时,所有的雷霆顷刻间化作了绕指柔。
“芸儿,不要听那些歪理邪说!全是无稽之谈!”
他重新将手稳住,银勺依旧稳稳地停在沈溪芸紧抿的唇边。
“哥哥只知道,我的芸儿,身子会不舒服,会疼。所以,“芸儿若不舒服,哪怕只有一点点,一定要和哥哥说。”
沈溪芸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褚砚礼,她不再抗拒,也不再说话,只是微微启开了紧抿的唇,顺从地、小口地含住了那温热的银勺。
甜中带着一丝辛辣的暖流滑入喉咙,一路熨帖到冰冷的西肢百骸。
褚砚礼看着她终于肯喝下,小心翼翼地、一勺一勺地喂着,无比专注,每一次她吞咽的动作,都让他眼底的疼惜更深一分,他知道,他要弥补的,远不止这一碗姜茶。
那些她独自承受的寒冷、无助和成长路上的缺失,他要用余生,一点一点,亲手为她捂暖,填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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