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微熹,褚砚礼一言不发拎起墙角弓箭,大步没入荒林。
半个时辰后,他拎着一只的野山鸡回来,篝火重新燃起,油脂滴落火堆,发出的滋滋声,浓郁肉香瞬间驱散庙内阴冷。
褚砚礼撕下最的鸡腿,仔细吹凉,走到内室门前。
“芸儿,吃点东西。”
门内一片死寂,他将荷叶包裹鸡腿从门缝下塞进去。
“听话,芸儿身子弱,经不起饿…”
依旧无声。
> 褚砚礼心不断下沉,焦躁地拍门:“芸儿?芸儿你应我一声!哥哥不关你了,好不好?”
良久,门内终于传来沈溪芸的声音:
“放我出去,让我去救人,否则,饿死在这里,也算干净。”
“芸儿!” 他又惊又怒又痛,一拳砸在门板上,“为了那些陌生人…你连命都不要了?连砚礼哥哥都不要了?”
“陌生人?” 沈溪芸的声音陡然拔高,“砚礼哥哥!那些被关在暗无天日牢笼里的女子!那些被当作货物买卖的姐妹!她们和我当年…有何分别?只不过…她们没有砚礼哥哥怜悯!”
她声音哽咽,字字泣血:
“砚礼教我的《孟子》,恻隐之心,仁之端也…都白教了吗?还是说,太子殿下的仁心,只施舍给沈溪芸一人?”
门外,褚砚礼僵立当场,那句诛心的质问,撕开了他强硬的伪装,露出里面深藏的自私与恐惧。
肉香弥漫,篝火噼啪。
褚砚礼看着门缝下那丝毫未动的鸡腿,仿佛看到了她玉石俱焚的决心。
“芸儿先吃。”
他顿了顿,才挤出后面半句:
“芸儿把身体照顾好,哥哥就考虑,好不好?”
门内,沉默了片刻。
悉索声响起,门缝下那只油亮的鸡腿被慢慢拖了进去。
片刻后,门内传来细小的咀嚼声。
褚砚礼立刻起身,将烤得金黄的鸡翅,源源不断从门缝塞入。
待咀嚼声停歇,门内传来沈溪芸平静却坚定的声音:
“现在,砚礼哥哥可以考虑了吗?”
褚砚礼苦笑一声,隔着门板,仿佛能看到她倔强抿起的唇。
“…好。” 他终于开口,“但芸儿必须答应哥哥,一切按计划来,一丝一毫都不能错!”
“好。” 沈溪芸答得干脆。
破庙内,烛火通明。
褚砚礼单膝跪地,捧着沈溪芸纤细的胳膊,指尖拂过她粗布衣袖内衬,确认那支淬了麻药的袖箭绑带牢靠,机关灵活。
“袖箭,左臂内侧。只有三发,间隔半息。非生死关头,莫用。” 他声音低沉,目光凝在她袖口。
“嗯,记下了。” 沈溪芸垂眸看着他专注的侧脸。
他起身,绕到她身后,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取下她发间那支毫不起眼的木簪。簪头被他轻轻一旋,露出中空的内里,三根细如牛毛的毒针。
“发簪,右旋开启,见血封喉,一击必杀。” 他仔细调整位置,确保随时可拔出。
“嗯,记下了。”
最后,他解开她腰间那条布带,内里夹层藏着一枚小巧的火折和几颗黄豆大小的黑色丸子。
“腰带夹层。火折,迷烟弹。遇险捏碎弹丸,烟雾可阻敌数息。火折,若陷黑暗,引路用。” 他重新为她系好腰带。
“嗯,都记下了。” 沈溪芸轻声道。
褚砚礼首起身,却并未退开,他依旧站在她面前,眉头紧锁,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视,仿佛要找出任何一丝疏漏。
“簪子…再检查一下?袖箭的绑带会不会太紧?勒着血脉?迷烟弹的位置…会不会被搜身发现?要不…还是别去了...”
他一句接一句,声音越来越急促。
沈溪芸静静听着,看着他眉宇间深刻的折痕,抬起手,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紧蹙的眉心,唇角弯起一个俏皮的弧度:
“砚礼哥哥,” 她声音带着打趣的轻快,“人家都说,上了年纪的人才会这般唠叨。怎么,我的太子哥哥,可是上了年纪?”
褚砚礼正沉浸在自己无边无际的担忧里,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调侃弄得一愣,随即,他眼底掠过一丝无奈,又迅速被更深的忧虑覆盖。
他抓住她作乱的手指,握在掌心:
“这便开始嫌弃哥哥老了?嗯?” 他俯身凑近,“那以后可怎么好?”
沈溪芸迎着他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眸,带着全然的真诚和一丝少女的娇憨,脆生生道:
“才不会嫌弃!砚礼哥哥就算老了,也定是这大褚朝最最英俊潇洒、威风凛凛的老头儿!到时候,芸儿就搀着你,芸娘和褚郎还去张家沟发米!”
她故意说得夸张,试图驱散他眉间的阴霾。
褚砚礼被她这童言无忌般的“展望”弄得哭笑不得,心头的巨石仿佛被她这带着暖意的笑容撬开了一丝缝隙。他无奈地叹了口气,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,将那支藏了毒针的发簪又轻轻按了按:
“…万事小心。记住,哥哥会跟在你附近,不要逞强。”
“嗯!” 沈溪芸用力点头。
戌时初,临泽城西。
快活林赌坊后巷,弥漫着劣质酒水、汗臭和垃圾腐败的混合气味,阴影里,影卫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墙头,无声无息。
沈溪芸穿着那身特意弄得更破旧的粗布衣裙,脸上刻意抹了更多的灰,头发也有些散乱。
她在巷口不远处,脚步踉跄了几下,然后如同脱力般,软软地倒在冰冷的泥地上,发出微弱的呻吟,随即“昏死”过去。动作自然流畅,毫无破绽。
巷子深处,一扇不起眼的角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,两个獐头鼠目、穿着短打的汉子探头探脑地张望。
“嘿!刀疤哥今儿不在,运气倒好!捡着个新鲜的!” 一个汉子猥琐地笑道。
“看着是饿晕的,瘦是瘦了点,模样…啧,脸上有疤,可惜了。不过胜在年轻,收拾收拾也能卖几个钱!” 另一个汉子走过来,用脚踢了踢沈溪芸的手臂。
沈溪芸屏住呼吸,身体放松,任由他们粗鲁地检查。
“没死,拖进去!老规矩,先关柴房醒醒神!” 汉子说着,一人抓住她一条胳膊,像拖麻袋一样将她往那扇黑黢黢的角门里拖去。
粗糙的地面摩擦着单薄的衣衫,沈溪芸紧闭着眼,将所有感官提升到极致,在身体被拖拽移动的瞬间,她蜷缩在袖中的右手食指,为褚砚礼留下了点火才能看见的标记。
褚砚礼隐在远处更高的屋脊阴影下,死死盯着那条幽深的后巷,当看到沈溪芸被拖进去的瞬间,他几乎就要忍不住冲上去。
他的芸儿,进去了。
而那条由火才能看见的标记之路正无声地铺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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