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明强那一声怒斥之后，吴振霆和张氏夫妇便被府中的护院毫不客气地“请”出了黎府的大门。
他们来时乘坐的那辆华丽马车，最终也只是灰溜溜地载着两个失魂落魄的人返回了吴家。
黎府的正厅之中，终于恢复了久违的平静。
黎明强余怒未消地坐在主位上，胸口依旧在微微起伏。
他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女儿，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歉意与疼惜。
“如霜，起来吧。”
他的声音缓和了许多。
“是父亲错怪你了。”
黎如霜缓缓地站起身，脸上那恰到好处的委屈也随之收敛了起来。
她对着父亲微微一福，轻声说道。
“女儿不敢，是女儿能力浅薄，才让父亲如此烦心。”
父女二人之间的那一点隔阂，在这场联手对外的大戏之后，无声无息地消散了。
黎如霜重新接过了中馈的权柄，而且比之前握得更紧，更稳。
然而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。
被逐出黎府的吴振霆，并没有善罢甘休。
他知道，在黎府之内，有黎明强的庇护，他再也无法撼动黎如霜分毫。
于是，他将目光投向了黎府之外。
几日之后，一个消息开始在京城之中，那些与黎家有姻亲往来的宗族旁支之间悄悄地流传开来。
消息的内容很简单，却也极其诛心。
黎家如今，竟由一个妾室所生的庶女执掌中馈。
这在注重嫡庶尊卑的世家大族之中，无疑是一件足以引人非议的大事。
很快，黎氏的一位族叔，以“关心”黎明强身体为由，登门拜访。
书房之中，这位族叔与黎明强寒暄了几句之后，便看似无意地将话题引到了家事之上。
“明强啊，我近日在外面，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风声。”
族叔端着茶碗，慢悠悠地说道。
“他们说，如今府上的家，是如霜那孩子在当着？”
黎明强点了点头，脸上带着一丝自得。
“不错，如霜这孩子聪慧能干，将府里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，我很是放心。”
族叔闻言，却摇了摇头，脸上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。
“糊涂啊，明强。”
他将茶碗重重地放在桌上。
“如霜是个好孩子，这一点我们都知道。但她毕竟是……庶出。”
“自古以来，嫡庶有别，长幼有序，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，是断断不能乱的。”
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。
“你让一个庶女执掌中馈，这不仅是打了正室主母的脸，更是坏了我们整个黎氏宗族的规矩！”
“你让外人如何看待我们黎家？让那些同样注重门楣的世家，如何再与我们结交？”
这番话，如同一盆冷水，将黎明强心中的那点得意浇得一干二净。
他张了张嘴，想要辩解，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辩驳。
因为族叔所说的，句句都是世人眼中颠扑不破的“道理”。
送走了忧心忡忡的族叔之后，黎明强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了很久。
他第一次发现，自己虽然是一家之主，却也并非能够随心所欲。
宗族的压力，世俗的眼光，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，让他感到了深深的束缚。
这件事，很快也传到了黎如霜的耳中。
她知道，这是吴家在背后捣的鬼，他们这是要用整个宗族的规矩来压垮她。
面对这种来自身份上的天然劣势，任何的辩解和反抗，都只会显得苍白无力。
小安的脸上满是忧色，他觉得这是二小姐掌权以来，遇到的最大的一次危机。
黎如霜却依旧平静如水。
她没有去向父亲解释什么，也没有派人去反驳那些流言。
她只是做了一件看似与此事毫不相干的事情。
她来到了母亲林姨娘所居住的暖香坞。
此刻的林姨娘，正坐在窗边，专心致志地摆弄着一些瓶瓶罐罐。
自从女儿为她挣来了体面和安宁，她便将所有的心思都投入到了自己年轻时便酷爱的制香手艺之中。
她的气色比以前好了许多，眉宇间也少了几分怯懦，多了几分从容。
“母亲。”
黎如霜轻声唤道。
林姨娘抬起头，看到女儿，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。
“霜儿，你来啦。快来闻闻，这是我新调配出的一种安神香，你闻闻可喜欢？”
黎如霜走上前，拿起一小块香饼，放在鼻尖轻轻一嗅。
一股清雅而又独特的香气，瞬间沁入心脾，让人精神为之一振。
“真好闻。”
黎如霜由衷地赞叹道。
“母亲的手艺，真是越来越精湛了。”
她放下香饼，看着自己的母亲，认真地说道。
“母亲，女儿想在府中办一场‘百香宴’，将您制的这些好香，展示给京中的各位亲友故交们看一看，您觉得如何？”
林姨娘闻言，有些受宠若惊，连忙摆手。
“这……这如何使得。”
低配细狗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“我不过是闲来无事，自己随意摆弄罢了，哪里登得上什么大雅之堂。”
黎如霜却握住了母亲的手，眼神坚定。
“母亲，您的手艺，绝非寻常的香料可比。”
“女儿相信，它值得被更多的人知道和欣赏。”
在女儿的坚持和鼓励之下，林姨娘最终还是有些忐忑地点了点头。
很快，黎府要举办“百香宴”的消息，便传了出去。
请柬被送到了黎氏的各位族亲，以及京中一些有头有脸的人家手中。
请柬上写明，此次宴会，不为别的，只为品鉴黎府主母林氏亲手调制的百种奇香。
“主母林氏”这西个字，立刻又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澜。
所有人都知道黎府的当家主母是吴紫希，这个林氏，不过是一个妾室。
黎家这么做，是公然要将一个妾扶正吗？
带着各种各样的猜测和好奇，到了宴会那一日，被邀请的宾客几乎都到齐了。
宴会的地点，设在了黎府最大的一处花园之中。
园中百花盛开，流水潺潺，布置得极为雅致。
黎如霜今日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衣裙，她没有过多的言语，只是安静地陪在母亲林姨娘的身旁。
林姨娘则换上了一身得体的锦缎衣裳，虽然眉宇间还有些紧张，但在女儿的陪伴下，也显得端庄而从容。
她亲自为每一位到来的宾客，奉上一杯清茶，以及一小碟造型别致的香饼。
那些原本抱着看热闹心态的宾客们，在闻到那独特的香气之后，脸上的表情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
尤其是那些女眷，她们平日里最是喜欢熏香，对香料的好坏也最有品鉴能力。
“咦，这香气好生特别，清而不淡，闻之令人心旷神怡。”
“是啊，比我从宫里得来的‘御赐’香饼，似乎还要更胜一筹。”
宾客们的窃窃私语，渐渐变成了公开的赞叹。
那位前几日还来“说教”的黎氏族叔，此刻也捻着一块香饼，放在鼻下，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。
待到宾客尽数落座，黎如霜才缓缓地走到了众人面前。
她先是对着众人行了一礼，然后朗声说道。
“今日邀请各位长辈亲友前来，只为一事。”
“家母林氏，自幼酷爱香道，穷尽半生心血，调配出百种香方。今日斗胆，将其公之于众，一来是为求各位品鉴，二来，也是想为我黎家，开辟一条新的财源。”
她的话音刚落，便有下人抬上来了数十个精致的木盘。
每一个木盘之上，都摆放着数种形态各异，香气不同的香料。
有安神助眠的，有提神醒脑的，有驱蚊避虫的，甚至还有几种据称可以调理身体，美容养颜的。
黎如霜一一为众人介绍着每一种香的功用和特点。
宾客们被彻底吸引了，他们纷纷起身，走到那些香料面前，仔细地观赏和品闻。
“天哪，这种‘忘忧香’，只闻了一下，我便觉得这几日的烦闷都消散了不少。”
“还有这个‘驻颜香’，若真有奇效，便是千金也难求啊！”
场中的气氛，从最初的观望，彻底变成了热切的追捧。
那位黎氏族叔，此刻也忘了什么嫡庶之别，他走到黎如霜面前，有些激动地问道。
“如霜啊，你说的财源，是何意思？这些香，可是要对外售卖？”
黎如霜微微一笑，点了点头。
“正是。”
“女儿打算，以母亲的香方为基础，开设一间我们黎家独有的香料铺子。”
“这些香方，皆是独一无二，外面绝无仅有。族叔您想，这样的一门生意，前景如何？”
族叔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，他仿佛己经看到了无数白花花的银子，正在向黎家招手。
其他的宾客们也围了上来，纷纷表示若是香料铺开张，他们定要第一个前去捧场，甚至有人当场就提出要预定大批的香料。
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景象，黎如霜缓缓地走到了母亲的身边，将她的手牵了起来。
她环视全场，声音清朗而自信。
“各位长辈，或许在你们眼中，我的母亲，只是一位妾室。”
“但在我眼中，她是一位能凭借自己的双手，创造出传世奇香的匠人。”
“她为黎家带来的，不是嫡庶之争的烦恼，而是实实在在的利益与荣耀。”
她顿了顿，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位若有所思的族叔脸上。
“族叔，您说，规矩是死的，但人是活的。”
“一个能为家族带来兴旺与财富的人，她的价值，难道还比不上一个虚无缥缈的身份名头吗？”
整个花园，瞬间安静了下来。
所有人的目光，都聚焦在了林姨娘的身上。
此刻，在他们的眼中，林姨娘不再是一个卑微的妾室。
她是一位手握奇技，能点石成金的“大师”，是黎家未来财富的源泉。
那位族叔张了张嘴，脸上露出了羞愧的神色。
他看着黎如霜，又看了看她身旁那位气质己然大不相同的林姨娘，最终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，对着二人，心悦诚服地拱了拱手。
那一场关于血脉与规矩的争论，就此消弭于无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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