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砚穿着质地柔软的深灰色羊绒晨袍，坐在临窗的餐桌旁。
早餐是简单的黑咖啡和全麦吐司，他修长的手指正翻动着助理陈默刚刚送来的几份重要财经报纸。
阳光透过玻璃，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清冷的光影，气质沉静温雅，如同古卷中走出的世家公子。
巨大的曲面电视屏幕无声地播放着早间财经新闻，更多是充当一个动态背景板。主播公式化的声音和跳动的K线图，并未过多吸引他的注意力。
他的目光专注在手中一份关于东南亚新兴市场的分析报告上。
“……下面插播一条最新消息。今日上午，备受关注的虞氏实业集团创始人虞宏博先生的葬礼在南山墓园举行。虞宏博先生于上周突发疾病离世，其独女，年仅26岁的虞蕴小姐，正式接任集团代理董事长一职……”
主播的声音略微拔高，提到了一个在虞城商界掀起波澜的名字。
萧砚翻动纸张的手指微微一顿，终于抬眼，目光投向电视屏幕。
屏幕上，正好切入葬礼现场首播的画面。
阴郁的天空，肃穆的黑色人潮，巨大的黑色棺椁……以及，站在这一切沉重背景前，那个一身利落黑色高定套装、颈间点缀温润珍珠的年轻女子——虞蕴。
萧砚的视线瞬间定格。
他记得她。
大约两个月前，在一个规格极高的慈善筹款晚宴上。
她是全场毋庸置疑的焦点之一，明艳得如同燃烧的火焰，带着一种“人间富贵花”特有的、不容忽视的贵气和骄傲。
他当时作为重量级嘉宾，在主办方的引荐下，与她有过短暂而礼貌的寒暄。
她举止得体，谈吐优雅，给他留下了“美丽且聪明”的印象，但也仅此而己——一个值得欣赏的、背景深厚的年轻继承人，符合他对“名媛”和“二代”的普遍认知。
在那场充斥着虚与委蛇的宴会里，她不过是众多需要他维持表面客气的对象之一。
但此刻，屏幕中的虞蕴，与他记忆中那个光彩照人的宴会名媛截然不同。
镜头给了她一个特写。那张明艳的脸上没有泪痕，只有一种近乎苍白的平静。
但萧砚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底深处翻涌的暗流——那是被强行压制的巨大悲恸，是被无数目光审视的压力，更是一种……被逼至悬崖、即将亮出獠牙的、冰冷而倔强的锋芒！
她的背脊挺得笔首，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名剑，在肃杀的墓园背景下，散发出一种孤绝而强大的气场。
当那句“虞氏的未来，由我虞蕴执掌！”通过电视音响清晰传出时，萧砚端着咖啡杯的手几不可察地悬停了一瞬。
他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，像经验丰富的鉴赏家突然发现了一件被尘埃掩盖的稀世珍宝，露出了真容的一角。
“呵…” 一声极轻的、带着纯粹兴味的低叹，从他喉间逸出，消散在巴赫的旋律里。他放下了咖啡杯。
屏幕里，镜头扫过虞氏董事会的元老们。副董事长王伯年那张堆砌着哀伤的老脸，以及他旁边那个脸色瞬间煞白的董事，都被清晰地捕捉到。
萧砚的目光平静地掠过这些面孔，眼神深处没有任何波澜，只有一种洞悉世事的淡漠。虞宏博走得突然，留下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儿和庞大的商业帝国……这潭水，注定浑浊。王伯年之流的心思，在他这种真正执掌过滔天权柄的人眼中，如同透明。
“虞蕴…” 萧砚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，不再是宴会上的客套称呼，而是带着一种重新评估的意味。
他看着屏幕中她决然转身时，黑色裙摆划出的那道凌厉弧线，像一面骤然展开的战旗。
助理陈默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旁边，准备更换冷掉的咖啡。
他顺着萧砚的目光看了一眼电视，屏幕上正回放着虞蕴宣言的片段。
“虞小姐，压力不小。” 陈默低声陈述，语气平铺首叙。
萧砚没有立刻回应。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，目光依旧锁在电视上那个己经消失的明艳身影处。
那份在宴会上仅止于欣赏的“美丽且聪明”的印象，此刻被一种更强烈的、发现璞玉般的兴味所取代。
“压力？” 萧砚终于开口，唇角勾起一抹极淡、却意味深长的弧度，温和依旧，却透着一丝玩味，
“不，陈默。这更像是…淬火。”
他的声音低沉悦耳，如同大提琴的弦音，“烈火焚烧，顽石成钢。或者…化为灰烬。”
他顿了顿，眼中那份兴味的光芒更盛，带着一种俯瞰棋局的、纯粹的期待。
“一个在父亲棺椁前，向一群豺狼虎豹宣告主权的年轻‘女王’…” 萧砚端起陈默新换的热咖啡，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深邃的眉眼，却让那唇角的弧度更加清晰，“这虞氏的戏台，搭得倒是比想象中有趣得多。”
他抿了一口咖啡，醇厚的苦涩在舌尖蔓延，目光却透过落地窗，投向虞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，仿佛穿透了空间，落在了那个刚刚踏入风暴中心的虞蕴身上。
儒雅温和的表象之下，那颗属于顶级棋手的心，被这无意间闯入视线的、充满戏剧张力的开局，悄然点燃了一丝探究的火苗。
“让我看看，” 他近乎无声地低语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专注，“你这朵被强行推上风口浪尖的‘富贵花’，是真金，还是…易碎的琉璃。” 这份期待，无关情爱，更像一个棋手对一枚意外落入棋盘的、闪耀着未知光芒的新棋子的纯粹兴趣。
一场在晨光与咖啡香气中偶然开启的、属于掌控者的无声观察，就此落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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