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的风裹着寒气，从窗缝里钻进来，吹得客厅窗帘边角簌簌发抖。沈清辞站在暖气片旁，手背冻得发红，旧校服外套明显薄了，袖口磨得发毛，根本抵不住这几日骤降的气温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看向正在沙发上给沈子轩试新羽绒服的王兰，声音平静却清晰：“妈，天凉了，我需要点钱买件厚外套。”
王兰正笑着给沈子轩拉拉链，闻言动作一顿，随即拍了下额头，脸上堆起夸张的歉意：“哎哟，瞧我这记性！前几天刚给子轩买了新羽绒服，光顾着他了，倒把你给忘了！”
她转头看向沈清辞，眼神里却没什么歉意，反而带着点不以为然：“再说了，你不是有衣服穿吗？去年那件旧棉袄虽然薄点，缝缝补补还能对付吧？你这孩子，怎么这么不知节俭。”
沈子轩穿着崭新的蓝色羽绒服，在客厅里转圈炫耀，闻言附和道：“就是，哥你那件棉袄挺好的，我都看见你穿了三年了！”
沈清辞的手指攥得发白，指甲掐进掌心。那件所谓的“旧棉袄”，是他小学时穿的，袖口短了一大截，棉花早就板结，风一吹就透。他盯着王兰，压着喉咙里的涩意，一字一句道：“你忘了？你从来没给我买过冬天的衣服。”
从他记事起，王兰进门后，他的衣服不是捡亲戚家孩子穿旧的，就是沈明远偶尔不耐烦时给点钱，让他自己去地摊上淘的。所谓的“缝缝补补”，不过是她苛待的借口。
王兰的脸色僵了下，随即拉下脸：“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？我当后妈的还能亏待你？去年不给你钱让你自己买了吗？”
“那二十块钱，连件像样的毛衣都买不到。”沈清辞没退让，目光首首地看向她，“你给子轩买的这件羽绒服，三百块都不止吧。”
“你！”王兰被戳破，气得提高了声音，“那能一样吗？子轩还小，冻着了怎么办？你是哥哥，就不能让着点弟弟？”
争吵声惊动了刚进门的沈明远。他脱下外套，一脸疲惫，皱眉道：“吵什么？大冷天的不安生。”
“爸，”沈清辞转头看向他，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怯懦，“我需要钱买件厚外套，妈说忘了。”
王兰立刻抢话：“我这不是打算明天就去给他买吗？清辞这孩子，非要揪着不放……”
“行了。”沈明远打断她，不耐烦地挥挥手，“明天你带他去商场挑一件，别让人说我们家亏待孩子。”
他语气里的敷衍显而易见，不过是想快点平息这场争吵。
沈清辞却摇了头，迎着沈明远诧异的目光，清晰地说：“我要自己买。”
客厅里瞬间安静了。
沈明远皱眉：“你自己买？你有钱？”
“我有。”沈清辞挺首脊背，“上个月的奖学金发了，加上我平时攒的零花钱，够了。”
其实那点钱并不多，但他不想再穿王兰挑的、带着施舍意味的衣服，更不想再看她拿着父亲给的钱，转头就换成沈子轩的零食和玩具。
王兰在一旁冷笑：“就你那点钱，能买着什么好东西？别到时候冻感冒了，又得花钱买药。”
“不用你管。”沈清辞没看她，只是望着沈明远，重复道，“我自己去买就好。”
沈明远盯着他看了几秒，这孩子站在寒风灌进来的窗边，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吹走的叶子，眼神却亮得惊人，带着股不容拒绝的执拗。他忽然想起前几天沈清辞那句“有本事你打死我”，喉结动了动，最终只是烦躁地摆了摆手：“随你。”
说完，转身进了书房，重重带上了门。
王兰撇撇嘴，没再说话，转而笑着给沈子轩剥橘子，仿佛刚才的争吵从未发生。
沈清辞没再停留，转身回了房间。关上门的瞬间，他才松了口气，后背抵着门板，手心全是汗。
他走到书桌前，拉开抽屉，里面放着一个旧铁盒，打开后，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和一张崭新的百元钞票躺在里面——那是他省了三个月的午饭钱，加上学校刚发的优秀奖奖学金。
够了。他想。买件打折的厚外套，应该够了。
窗外的风更紧了，呜呜地刮着，像是在哭。沈清辞却不觉得冷了，甚至心里有点发烫。他想起陆知衍送他的那双鞋，想起“just do it”的字样，想起自己刚才迎着王兰的目光说出“你从来没给我买过”时的坚定。
原来拒绝被安排、坚持自己想要的，并没有那么难。
手机震动了一下，是陆知衍发来的消息：“明早七点，校门口见，带你去吃羊肉汤。”
沈清辞看着屏幕，忽然笑了。他回复：“好。”
也许明天去买衣服时，可以绕去那家体育用品店，再看看那双鞋。不是要穿，只是想再看看鞋上的字。
勇敢去做。
他想，他正在学着这样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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