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体的极度虚弱,像一张浸了水的网,将陆远霆困在更难堪的境地——大小便失禁成了他难以启齿的隐痛。那日午后,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静姝正扶着他尝试站立,想让他多适应片刻身体的重心。谁知他刚站稳不足半分,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猛地袭来,眼前的木屋、墙角的药罐、静姝的脸都瞬间扭曲成模糊的色块,像隔着层起雾的玻璃。紧接着,下身传来一阵不受控制的温热与湿濡,那黏腻的触感顺着裤腿悄悄蔓延,在膝盖内侧积成小小的湿痕,混杂着淡淡的腥臊气,在安静的屋里无声弥漫。
瞬间,巨大的羞耻感如同数九寒冬的冰水,从头顶浇透到脚底,将他整个人冻得僵硬。他僵在原地,背脊挺得笔首,却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,脸色先是涨得通红,像被烈火灼烧的烙铁,随即又一点点褪成惨白,最后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。他猛地闭上眼,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,像受惊的蝶翼,连呼吸都带着哽咽,哪里还敢看静姝半分?这等连基本生理都无法自控的狼狈,比在战场上被流弹击穿胸膛还要让他痛苦——子弹伤的是皮肉,疼过便罢,此刻碎的却是他作为将军、作为男人最看重的尊严,是那点支撑着他从尸堆里爬出来的硬气。
静姝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,仿佛那瞬间的湿濡与异味只是山间飘过的一阵风,掀不起半分波澜。她反而将手臂收得更紧,掌心牢牢托住他的腰侧,让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能更稳地靠在自己肩头,棉布衫被他压出深深的褶皱。她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,甚至刻意掺了点轻松的调子,像在说件寻常事:“是不是又晕了?头重脚轻的,站稳些,我扶着你呢。刚起身都这样,慢慢来,咱们不急。” 她说着,半扶半抱地将他重新安置回床上,膝盖顶住床沿借力时,发出轻微的“咚”声,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,生怕碰碎了他紧绷的神经。
随后,她转身从墙角的蓝布包里取出干净的垫布和温水——那垫布是她用自己的旧衬里改的,浆洗得柔软蓬松。蹲下身时,发梢轻轻扫过他的膝盖,带着点草药的清苦气。清理的动作麻利又无声,蘸了温水的布巾擦过皮肤时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,既擦得干净,又不会让他觉得被冒犯。擦到大腿根时,她的手腕微微一转,避开了那片因神经受损而格外敏感的皮肤,只让布巾的边角轻轻带过。更换垫布时,她特意将边角掖得服服帖帖,避免粗糙的布面摩擦到他敏感的皮肤,指尖触到床板的凉意时,还不忘先将垫布在掌心焐热片刻。
整个过程行云流水,自然得就像每日为他擦身、换药一般,没有半分犹豫,更没有一丝嫌恶。她甚至没有抬头看他紧绷的侧脸,只是专注地做着手里的事,眼睫毛垂着,在眼睑下方投出浅浅的阴影,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流程,就像为他量体温、数脉搏一样,是照料伤病的一部分。这种全然的坦然,这种不动声色的尊重,比任何刻意的安慰都更有力量,像一双温柔的手,轻轻托住了他摇摇欲坠的尊严,没让它摔得粉身碎骨。
收拾妥当后,她坐在床边拧干布巾,布巾上的水滴滴在木盆里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见陆远霆依旧闭着眼,下颌线绷得死紧,像块淬了火的钢,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首线,便知道他还陷在自我厌弃的泥沼里,不肯出来。她于是拿起旁边的草药,那是今早采的石上柏和三七,叶片上还沾着露水的痕迹。她一边慢条斯理地分拣着,将枯叶和杂草挑出来,一边用一种近乎汇报军情般的平静口吻说:“前阵子听山下猎户说,他儿子在野战医院当护工,讲过个规矩——重伤员里,能熬过高热和感染的是头一等硬骨头,能睁开眼认人的是第二等,能自己坐起来的是第三等,能扶着墙站起来的是第西等……”
她顿了顿,将挑好的草药放进陶罐,发出“沙沙”的轻响,转头看他时,眼里盛着浅浅的笑意,带着点调侃的意味,像在说他当年打了胜仗却不肯领功的旧事:“而能重新把自己身体管利索的,那都是快能归队的尖子了。按这个规矩,陆将军你现在可是跨过第一等,正在冲击第二、第三等的尖子兵,离归队只差两步了,这可是前途无量啊。”
这番话像一把巧妙的钥匙,将残酷的现实转化成了他最熟悉的“战斗任务”——把失控的身体当成需要攻克的阵地,把恢复的每一步都当成进阶的军功。他那难以言说的“失控”,突然成了“伤情恢复的正常进程”,就像打仗时总要先退后进,此刻的狼狈不过是为了将来的冲锋蓄力。
陆远霆紧闭的眼睫颤了颤,像初春解冻的冰棱,紧绷的下颌线一点点柔和下来,不再是那副要绷断的模样。他能感觉到静姝指尖的温度落在自己手背上,带着草药的清苦气息,那温度顺着血脉漫上来,像温水煮茶,慢慢焐热了他冰封的心。喉间的哽咽渐渐散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暖意——有感激,有动容,更有被这份温柔守护着的、重新凝聚起来的力量。他终于缓缓睁开眼,看向她分拣草药的侧脸,阳光落在她鬓角的碎发上,镀上一层金边,让他突然觉得,这炼狱般的复健之路,哪怕再难,只要身边有她,他就一定能走到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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