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方的万家镇，几辆日军的军用卡车轰隆隆地驶出。
当车子经过他们藏身的土坡时，一股浓郁的麦芽混合着白面的香气，顺着风飘了过来。
柱子使劲吸了吸鼻子，随即低声骂道：“狗日的！咱们自己的乡亲连糠都吃不饱，他们倒好，用咱们的粮食做白面馒头吃！”
他的声音里压着火，那种看着自家的东西被强盗挥霍的愤怒，烧得人心口疼。
这股香气，却让祁强东的表情忽然僵住了。
他想起了1942年，那场席卷了中原大地的惨烈饥荒，对外宣称饿死了一千人，可实际上，那片土地上，整整饿死了三百万同胞。
他仿佛看到了易子而食的父母，看到了啃着树皮、往嘴里塞观音土的孩子，看到了那条铺满了尸骨的、看不到尽头的逃荒路。
在这一刻，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，未来那个叫“菜篮子工程”的东西，到底有多么伟大。
因为在这片饱经苦难的土地上，几千年的历史，真正让人人都能吃饱饭的时代，也就只有那一个。
他收回思绪，眼中的悲悯化为刺骨的冰冷，他对着身边的战士们，也像是在对自己说：“我们会吃饱饭的。一定会的。”
他转过头，压低声音问：“都会开车了吧？”
“政委放心，都练熟了！”
大家纷纷点头，眼神里闪着兴奋的光。
“好。”
祁强东的目光投向灯火通明的万家镇，“柱子，去，给老子抓个舌头回来。”
“瞧好吧您！”
柱子咧嘴一笑，瞬间就融入了黑暗中。
没一会儿工夫，柱子就回来了，手里还拖着一个穿着长衫、点头哈腰的男人。
那人一看到穿着日军军服的祁强东，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，鞠躬道：“太君，您有什么吩咐？”
祁强东看着他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，淡淡地开口：“我不是你的太君，我是你的祖宗。”
那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，他看着眼前这群人，虽然穿着鬼子的皮，但眼神里那股子劲儿，他太熟悉了。
他的腿开始打颤，牙齿上下打架，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字：“八......八......八路！”
“哦？还知道我们是八路啊？”祁强东冷笑一声，“知道我们是八路，你他娘的还要去做八格牙路！”
“噗通”一声，那汉奸首接跪在了地上，磕头如捣蒜：“好汉饶命！长官饶命啊！我不想死，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啊！”
“想活命？”祁强强蹲下身，盯着他的眼睛，“就把镇子里的情况，一五一十地给我说清楚，说得好，我就饶你一命。”
那汉奸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，竹筒倒豆子一般，把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。
原来，坂田联队把万家镇当成了大后勤基地，抓了镇上所有的百姓，不分昼夜地给前线的鬼子蒸白面馒头。
他还说，因为主力都去攻打苍云岭和双山子了，镇子里的防御很空虚，只有一个小队的鬼子守着。
祁强东默默记下一切，然后站起身，看着他，缓缓说道：“下辈子，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吧。”
汉奸一听这话，脸色煞白。
“你们言而无信！你答应了不杀我的！你们八路怎么能说话不算话！”
祁强东没理他，只是低头在地上扫视，然后捡起一根差不多半米高的枯树枝，插在地上。
他对汉奸说：“我答应了不杀你，只要你能比这根树枝矮，我就放了你。”
那汉奸一愣，随即大喜过望。
他立刻蹲下身子，蜷成一团，比那树枝矮了一大截，陪着笑脸说：“长官您看，我比它矮，我比它矮！我就知道八路军是重承诺的！”
“嘿嘿，您放心，我回去了之后保证什么都不说！”
他正准备离开，祁强东松开了手，那根树枝便倒在了地上。
“我说的是，”他看着汉奸那张瞬间错愕的脸，一字一顿地说，“比倒下的树枝矮。”
汉奸的眼睛猛地瞪大，嘴巴刚要张开，祁强东只是递过去一个眼神，旁边的一名战士立刻上前，一手捂住他的嘴，另一只手在他脖子上一拧。
“咔嚓”一声脆响，世界安静了。
解决了汉奸，祁强东看了一眼镇口的方向，又有几辆空卡车轰隆隆地开了进来。
他嘴角一咧，露出一丝冷笑：“走，这些白面馒头，咱们替乡亲们收了。”
他带着队伍，借着夜色的掩护，悄悄摸向万家镇的后门。
那儿看起来防守松懈，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泡挂在门楼上，晃晃悠悠。
就在离后门还有几十米的时候，祁强东忽然抬手，整个队伍瞬间一动不动。
柱子压低身子凑过来，小声问：“政委，怎么了？”
“后门不能进，”祁强东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看似普通的木门，“有陷阱。”
“陷阱？看着不像啊。”柱子有些不解。
“那不是门，那是掩体。”祁强东的声音很低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判断，“你看门轴的位置，还有门缝底下的痕迹，那是假的。”
队员们听得心里一凛。
“那咱们怎么进去？”
祁强东的目光转向了灯火通明、卡车进出的大门方向。
“从大门进。”
他打了个手势，队伍立刻转向，沿着镇外的阴影，快速朝着正门方向迂回。
他们在距离入口大约五百米的一处土坡后停了下来。
祁强东让大家隐蔽好，自己则把耳朵紧紧地贴在了冰凉的地面上。
他闭着眼睛，静静地听着地面震动的幅度。
一辆辆卡车保持百米的间隙开在路上。
片刻之后，一辆空卡车摇摇晃晃地从镇子里开了出来。
“这是最后一辆车了！”
就在卡车经过他们前方道路的那一刹那，祁强开猛地抬起头，举起了手中的步枪。
那是一支加装了简易消音器的三八大盖。
他一边瞄准，一边飞快地对身边的战士们解释：“记住，消音器不是让枪没声音，是把枪声变得沉闷、模糊，让敌人没法第一时间判断枪声的来源。”
他的话音刚落，手指便轻轻扣动了扳机。
“噗！”
一声沉闷的、像是什么东西被戳破的声音响起，几乎完全被卡车的引擎声掩盖。
在不远处的卡车驾驶室里，那个鬼子司机的脑袋猛地往后一仰，随即软软地趴在了方向盘上。
卡车失去了控制，像个喝醉了酒的醉汉，开始在路上东倒西歪，朝着路边的沟里冲去。
“上！”
祁强东一声令下。
一名身手最灵活的战士如猎豹般蹿了出去。
他迎着歪歪扭扭冲来的卡车，在车身擦过身边的一瞬间，猛地一蹬地，双手抓住车门，身体一荡就钻进了驾驶室。
他一把推开死去的司机，猛地踩下刹车，同时死死地攥住方向盘。
“吱嘎！”
轮胎在地上划出两道刺耳的黑印，那辆失控的卡车，在距离路边深沟不到一米的地方，稳稳地停了下来。
“走，我们上车，进入万家镇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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