独立团团部外，临时支起一张破旧的方桌。
桌上摆着几个豁了口的粗瓷大碗，里面是清汤寡水的面疙瘩，飘着几根蔫了吧唧的野菜，连点油星子都看不到。
这就是祁强东招待晋绥军358团团长楚云飞的大餐。
“香！真他娘的香！”
祁强东端着大碗，脑袋都快埋了进去，稀里呼噜的声音响彻整个院子。
他身后的战士们也是一样，一个个蹲在墙根下，抱着碗大口吞咽，脸上洋溢着朴素而真实的满足感。
相比之下，桌子对面的楚云飞和方立功，则像是两尊格格不入的雕像。
楚云飞的筷子，仅仅是夹起一个面疙瘩，在碗里蘸了蘸，又放了回去。
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。
方立功更是难受，他勉强吞咽下一口，那粗糙的、带着土腥味的面团刮过喉咙，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在他们的军官小灶里，一荤三素一汤是最低标配，饭菜不仅要可口，更要讲究营养搭配。
眼前的这碗东西......
在他们看来，连猪食都不如。
方立功的嘴唇蠕动了一下，身体前倾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在楚云飞耳边抱怨：
“团座，这......这也太不像话了。我听说他们打了黑云寨，缴获的肉都能堆成山了，他就拿这个招待我们？”
楚云飞没出声，但那张紧绷的脸，己经说明了一切。
“唉！”
一声长长的、饱含辛酸的叹息，突兀地从对面传来。
祁强东重重放下碗，用袖子擦了把嘴，满脸愁苦地看着楚云飞。
“楚兄，方参谋，让你们见笑了。”
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沙哑的疲惫。
“不是我祁强东小气，实在是......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！你们是不知道，我这独立团，现在就是一个烂摊子。新兵要吃饭，伤员要吃药，这周围十里八乡的老百姓，哪个不指望我们八路军给口吃的？我这牙缝里省出来的每一粒粮食，都是一条人命啊！”
楚云飞听着这番话，嘴角牵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。
“祁团长言重了。”
“祁团长的行事作风，倒让我想起了一个人。”
“哦？”
“法国的葛朗台。”
祁强东脸上露出了真切的茫然，他眨了眨眼，像是完全没听懂。
“葛朗台？”
“那是哪个村的地主？家底很厚实吗？什么时候划的地主成份？”
“噗——”
方立功差点一口面汤喷出来。
楚云飞脸上的讥讽僵住了，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，而且这棉花还带着一股子呛人的土味。
他只能解释：“是洋人。”
“哦！洋人啊！”
祁强东恍然大悟，一拍大腿，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。
“那可就没法比了！我们八路是泥腿子出身，爹娘都是地里刨食的，就得先想着让咱穷苦老百姓有口热乎的！不像有些地方，达官贵人锦衣玉食，治下的百姓却在水深火热里熬着！”
他这话，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，狠狠抽在楚云飞的脸上。
“我祁强东再吝啬，这缴获的粮食，也是优先分给那些快饿死的乡亲！总好过有些人，宁可看着粮食烂在仓库里，也不肯开仓赈济灾民！”
院子里，独立团战士们吃饭的声音小了下去。
一道道锐利的、充满敌意的目光，齐刷刷地投向了楚云飞和方立功。
楚云飞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。
他想反驳，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因为祁强东说的是事实。
是国统区里每天都在上演的事实。
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。
祁强东脸上那股子讥讽瞬间消散，换上了一副凝重。
楚云飞像是没看到周围战士们刀子般的眼神，他端起那碗面疙瘩汤，轻轻吹了吹，竟然真的喝了一口。
他放下碗，神色坦然。
作者“酒酿萝卜皮”推荐阅读《与李云龙当战友，同伟的汗比血红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“祁团长，你说的没错。”
他话锋一转，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奈和萧索。
“非是不愿给你们提供粮食，实是不能。如今鬼子封锁得越来越紧，别说粮食，就是一针一线，想从我们的防区运出来，都要拿命去换。上个月，我派出去一个运输排，五十多个兄弟，连人带车，都让鬼子的机枪打成了筛子。”
他的声音不高，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。
院子里的敌意，悄然消退了几分。
祁强东的眉毛拧了起来，他身体前倾，声音压低了：“那可怎么办？”
楚云飞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，像一柄出鞘的利剑，首刺过来。
“我倒是有一个办法。”
“距离这里不到八十里，就是河源县城。”
他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。
“据我的情报，三天后，是河源县城日军中队长平田一郎的生日。这个畜生，手上沾满了我们中国军民的鲜血，我358团一个营，就是折在他手上！我做梦都想扒了他的皮！”
“最关键的是，为了给他过生日，鬼子从各地搜刮了大量的物资，都囤积在县城的仓库里。粮食、布匹、药品，应有尽有。”
他的视线落在祁强东脸上：“那里，才是一个真正的大粮仓，就看......有没有人敢去取了。”
祁强东的眼睛亮了，亮得吓人。
他没有接话，而是突兀地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。
“楚兄，你会开汽车吗？”
楚云飞一愣，随即露出一丝傲然。
“当然。”
“好！”
祁强东猛地一拍大腿，桌子都跟着震了一下。
“那就去他娘的河源县城！干掉平田一郎，抢光他的仓库！”
“太好了！”
一首沉默的方立功，此刻激动得脸都红了，猛地站了起来。
“这下有席吃了！”
“哐当！”
他起身的动作太大，手肘撞翻了面前的粗瓷大碗。
面疙瘩混着汤水，洒了一地。
方立功的笑容僵在脸上，整个人都石化了，尴尬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。
就在这时，祁强东蹲了下去，飞快地用自己的碗将地上还没渗入尘土的面汤，小心翼翼地舀了回来。
他抬起头，眼神里是真切的心疼和责备。
“方参谋！糟蹋粮食，是要天打雷劈的！”
方立功的脸，从红变成了酱紫色。
“祁团长，是我管教不严。”
楚云飞适时开口，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尴尬。他按住方立功的肩膀，示意他坐下。
然后他解开腰间的枪套，从中取出一把制作精良的手枪。
枪身泛着幽蓝的金属光泽，握把是温润的木质，一看就不是凡品。
“这把勃朗宁手枪，是一对，分公母。”
楚云飞将枪放在桌上，推向祁强东。
“就当是我替方参谋赔罪。祁团长是行家，看看喜欢公的，还是母的？”
这把枪......
祁强东的瞳孔收缩了一下。
在未来，李云龙就是用这把枪结束了自己英雄的一生，当时那一枚子弹穿过他的脑袋之后弹头凹了下去。
说明李云龙的脑袋比子弹还要硬啊！
他不喜欢这枪。
英雄，不该是这个结局。
他伸出手，却不是去拿枪，而是将枪轻轻推了回去。
“楚兄的好意我心领了。”
祁强东的表情无比认真。
“枪，我自己能搞到。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，不如......”
他的嘴角咧开，露出一口白牙。
“不如帮我们多一点粮食才实在。”
方立功一听这话，如蒙大赦，立刻站起来，拍着胸脯保证。
“对对对！祁团长，这事包在我身上！就当......就当是我方某人，为这碗面疙瘩赎罪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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