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晚被哪吒那句话震得愣在了原地。
“帮……帮她织完？”她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还像头暴怒狮子一样的男人，一时间无法将他和“织布”这种精细活联系起来。
那个躲在织布机后的女工幽魂，也怯生生地探出了半个脑袋。她那双空洞的眼睛里，充满了迷茫和不解，但似乎也有一丝微弱的、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希冀。
“怎么，”哪吒的左脸挑了挑眉，看向温晚，“不相信我的手艺？”
“不……不是……”温晚连忙摆手，“我只是觉得，这太……”
她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。疯狂？浪漫？还是……神圣？
哪吒没有再解释。他走到那台古老的木制织布机前，坦然地坐了下来。他那高大的身躯，和这台精巧的、属于女性的机器，形成了一种奇特的、却又并不违和的画面。
他伸出六只手，轻轻地抚上那些冰冷的、被岁月侵蚀的机件。他是一个战士，他的手习惯了握紧火尖枪，习惯了感受骨骼碎裂的触感。而现在，它们却要来触碰这些纤细脆弱的、承载着一个灵魂最后执念的丝线。
他的动作，一开始是生疏的，甚至是笨拙的。
“嘶——”一根金色的丝线，因为他用力过猛，应声而断。
“哎呀！”右脸的哪吒发出一声懊恼的低呼。
那个女工幽魂的身影，也因为这根线的断裂而闪烁了一下，仿佛受到了巨大的痛苦。
温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哪吒没有气馁。他闭上了眼睛，三个脑袋同时陷入了沉默。他不再试图用蛮力去控制这台机器，而是将自己的心神，沉浸到周围的环境中去。去感受月光，感受尘埃，感受这台织布机上残留的、属于那个女孩的记忆和温度。
渐渐地，他仿佛听到了。
听到了女孩日复一日坐在这里，哼着不成调的歌谣；听到了梭子在经纬间穿梭的、不知疲倦的声响；听到了她对那匹锦缎的期盼，那是她要送给心上人的礼物，是她一生中最美的梦。
那个躲在暗处的女工幽魂，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变化。她不再害怕，而是慢慢地、慢慢地飘了出来。她没有靠近，只是悬浮在哪吒的身后，将自己半透明的双手，轻轻地、虚虚地，覆盖在了哪吒的六只手上。
她无法言语，也无法触碰。但她将自己千百次重复过的、早己融入灵魂的肌肉记忆，将她对这匹锦缎所有的爱与执着，毫无保留地，传递了过去。
下一秒，奇迹发生了。
哪吒的六只手臂，重新动了起来。
这一次，不再有丝毫的生涩与笨拙。他的六只手仿佛被赋予了独立的生命和灵魂，它们分工明确，配合得天衣无缝，宛如一场最精妙的舞蹈。
两只手控制着经线的起落，稳如磐石。 两只手引导着纬梭的穿行，快如闪电。 剩下两只手，则如同最灵巧的绣娘，将那些珍贵的金银丝线，一根根、一丝丝地，精准无误地织入锦缎之中。
他的三个脑袋，也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协同状态。 左边的脑袋，紧盯着那繁复无比的凤凰图样，确保每一个细节都分毫不差。 右边的脑袋，监控着成千上万根丝线的状态，预判着任何可能出现的断裂或缠绕。 中间的主脑，则将这一切融会贯通，指挥着这场由一个神明和一个幽魂共同完成的、跨越了时空的创作。
“嘎吱……唰！嘎吱……唰！”
织布机的声音，不再是之前那种单调的、幽怨的循环，而是变得激昂、悦耳，充满了生命的力量，像一首雄壮的交响曲，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。
温晚己经完全看呆了。她举着相机，却忘记了按下快门。她记录不下眼前这神圣而壮丽的一幕，只能任由它深深地烙印在自己的灵魂里。
随着织锦的不断延伸，那凤凰的图案，也变得越来越完整，越来越鲜活。那些金银丝线，在月光下散发出淡淡的光辉，仿佛真的有生命在其中流淌。凤凰的眼睛，被点上的刹那，整匹锦缎都发出了“嗡”的一声轻鸣，一股温暖而强大的能量，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。
女工幽魂的身影，在这光芒的照耀下，变得越来越凝实，越来越清晰。她脸上那种因执念而产生的麻木和空洞，正在一点点地褪去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、平和的光彩。
终于，随着哪吒将最后一根丝线织入，整匹锦缎完成了。
就在完成的那一刻，锦缎上的凤凰，仿佛挣脱了所有的束缚，猛地爆发出万丈金光！一声清越嘹亮的凤鸣，响彻云霄！那光芒是如此温暖，如此圣洁，将整个废弃的工厂，都照耀得如同白昼！
光芒之中，那个女工幽魂转过身来。她看着哪吒，又看了看温晚，脸上露出了一个纯净而感激的、绝美的微笑。
她的身体，开始化作无数金色的光点，如同一场绚烂的萤火虫之雨，缓缓地、缓缓地，消散在了空气中。
她的执念，终于了了。她的灵魂，得到了最终的安息。
金光散去，厂房重归寂静。那匹华美绝伦的凤凰锦缎，从织布机上轻轻滑落，如同一片流动的晚霞，落入了哪吒的怀中。它触手温润，仿佛还带着那个女孩的体温，更蕴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、平和而强大的力量。
哪吒的手机，在这时轻轻震动了一下。
【执念己了，功德无量。】 【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：‘凤凰的遗愿’。】 【奖励功-德值+300。】
看着账户里那瞬间暴涨到“301.6”的余额，哪吒的心中，却没有太多喜悦。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手中的锦缎，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、属于一个灵魂的托付。
他好像……有点明白，功德的真正意义了。
温晚走到他身边，看着他那张被锦缎光芒映照的侧脸，轻声说：“你……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。”
哪吒回过神，转头看向她。他的嘴角，慢慢地，勾起了一个不再是桀骜，也不是嘲讽，而是发自内心的、真正的微笑。
“不，”他说，“是我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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