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宝这句童言无忌的话，像一记响亮的耳光，狠狠地扇在了赵大柱和王翠花的脸上。
自己的亲儿子，为了口吃的，竟然当着全家人的面，跟他们“划清界限”！
王翠花又羞又气，脸涨成了猪肝色。
她想冲上去把儿子拉回来，再狠狠地揍一顿。
但她刚一动，林晚秋那冰冷的眼神就扫了过来。
那眼神里，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。
王翠花瞬间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，僵在了原地，不敢再动弹分毫。
林晚秋低下头，看着面前这个哭得满脸花，却依然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大孙子，心里其实并无波澜。
但戏要做全套。
她伸出手，用那双己经不再那么粗糙的手，摸了摸大宝的头。
然后，她从盆里拿起一块还热乎的饼子，掰了一小块，塞进了大宝的手里。
“吃吧。”
她的声音，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温和。
“谢谢奶！”
大宝如获至宝，也顾不上哭了，抓起那块饼子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。
那幸福满足的样子，让旁边其他几个孙子辈的孩子，哭得更凶了。
这一幕，就像一根刺，深深地扎进了赵西柱媳妇的心里。
她不怕自己饿着，她可以忍。
但她舍不得自己的孩子跟着受苦啊！
凭什么大房的孩子能吃到那么香的饼子，自己的孩子只能看着流口水？
她的心里，开始剧烈地动摇了。
林晚秋将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，知道火候差不多了。
她趁热打铁，转身回了东屋。
片刻之后，她拿着两样东西走了出来。
一张是赵家老宅的房契。
另一张，是赵家那几亩薄田的地契。
这两样东西，是这个家里最值钱的家当，也是原主压箱底的宝贝。
“盼儿。”
林晚 秋吩咐道。
“再去一趟，把村长和几位族老请过来。”
赵盼儿一愣。
“娘，还请他们来做什么？”
“立字据。”
林晚秋的回答，干脆利落。
“口说无凭，立字为证。我得让他们当众画押，省得日后有人跟我耍赖不认账！”
她要把这件事，办成铁案！
很快，村长赵大海和几位族老，又一次被请到了赵家。
他们本来还有些不耐烦，觉得赵家这破事怎么就没完没了了。
可当他们看到林晚秋拿出来的房契和地契时，脸色都变得严肃了起来。
这可是要动真格的了！
当着村长和族老的面，林晚秋再一次，清清楚楚地，将协议的内容复述了一遍。
每月上交的口粮和工分，家务的分配，以及不遵守规矩的后果。
她条理清晰，逻辑分明，完全不像一个没读过书的农村老太太。
村长和族老们听完，都暗暗点头。
这协议，看似对儿子们苛刻，但其实很公道。
老娘养了你们半辈子，现在老了，你们出点力，反哺一下，天经地义！
最后，林晚秋的目光，缓缓扫过自己的两个儿子和儿媳。
她的语气，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。
“今天，当着村长和各位族爷的面，我把丑话说在前面。”
“这份字据，今天立下了，谁要是签了字，日后胆敢不遵守……”
她举起了手里的地契和房契。
“我这个当娘的，就当没生过他这个儿子！”
“我立马就拿着这份字据和地契，去公社销了他的户！从此以后，一刀两断，是死是活，都与我赵家，再无半分干系！”
轰！
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，六亲不认！
就像一道惊雷，狠狠地劈在了赵大柱和赵西柱的心上！
他们俩全都吓傻了！
销户！
在这个年代，没了户口，那就成了黑户！
没有身份，没有口粮，走出去就是要被抓起来的流民！
这比把他们赶出家门，还要狠上一万倍！
他们没想到，自己的亲娘，竟然能做得这么绝！
这一下，他们心里最后那点侥幸和抵抗，彻底被击碎了。
生存的巨大威胁，再加上旁边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哭闹和美食的致命诱惑……
几房媳妇，第一个顶不住了。
赵西柱的媳妇首先哭了起来，她拉着赵西柱的胳膊，又打又骂。
“你个没出息的！你是不是想看着你儿子活活饿死啊！我不管！今天你要是不按手印，我就带着孩子回娘家！这日子没法过了！”
王翠花虽然心里一万个不甘，但她更怕被销户。
她也开始对着赵大柱哭天抢地，撒泼打滚。
一时间，赵家院子里，哭声、骂声、孩子的吵闹声，乱成了一锅粥。
最终，在被彻底赶出家门、变成黑户的巨大恐惧下，在村长和族老那不容置疑的目光逼视下。
赵大柱和赵西柱，这两个骨头比棉花还软的男人，彻底屈服了。
他们耷拉着脑袋，像两条斗败的公鸡，屈辱地，颤抖着，在那份由村长代笔写好的 协议上，重重地按下了自己鲜红的手印。
看着那纸上多出来的两个指印，林晚秋的脸上，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。
从今天起，这个家的缰绳，才算是真真正正，被她牢牢地攥在了自己的手心里！
……
立下 字据的第二天，赵家大院的气氛就变得分外诡异。
像是暴风雨来临前那种令人窒息的宁静，空气里绷着一根看不见的弦，每个人都竖着耳朵，斜着眼睛，互相观察，互相试探。
尤其是到了傍晚，日头偏西，上工的人陆陆续 续回来，那根弦就绷得更紧了。
按照字据上写的，今天，就是各房上交第一个月“孝敬粮”和工分的日子。
所有人都在等，等谁会是第一个。
最先沉不住气的，是西房媳妇孙氏。
孙氏是个没什么主意的女人，胆子小，怕事，嫁给赵西柱这些年，跟着他那“圣父”性子，没过上一天舒心日子。她心里没什么大是大非，唯一的念头，就是让自己的两个孩子能吃上一口饱饭。
昨天那锅肉汤饼子的滋味，她到现在还回味无穷。自己的孩子吃得满嘴是油，而大房的孩子只能在旁边哭得撕心裂肺，那种对比，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里。
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再回去啃那黑硬的窝头了。
她偷偷拉了拉丈夫赵西柱的衣袖，小声央求：“当家的，咱们……咱们快把粮食给娘送去吧。早交了早安心。”
赵西柱皱着眉，一脸的不情愿，嘴里嘀咕着：“娘这也太不近人情了，哪有这么逼自己儿子的……”
“你快别说了！”孙氏急得快哭了，狠狠掐了他一把，“你想让娃跟着咱们喝西北风啊！”
在媳妇的连推带搡之下，赵西柱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，和孙氏一起，抬着一个瘪瘪的布袋子，走到了东屋门口。
“娘。”孙氏怯生生地喊了一声。
林晚秋正在院子里的石桌旁，慢悠悠地用一根小木棍教赵盼儿写字，闻声抬起了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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