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的集市，比上次更加喧闹。
太阳升高了一竿子，把黄土地晒得冒出了白花花的尘气。
各种气味在闷热的空气里发酵，牲口的骚味，汗臭味，还有远处油锅里炸果子的香甜气味，混成一团，首往人鼻子里钻。
林晚秋和赵盼儿在集市最不起眼的角落里，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空地。
赵盼儿小心翼翼地从背篓里拿出那块洗得发白的蓝布，铺在地上。
她将母亲编的那些东西一件件摆出来。
用茅草编的杯垫，纹路细密得像绣出来的，边缘整齐得没有一根毛刺。
用青藤编的小篮子，线条流畅，小巧玲珑，透着一股子城里人才会喜欢的精致。
旁边，是那些分门别类捆好的草药，青翠的，干枯的，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植物清香。
赵盼儿的心，像一只揣在怀里的小兔子，扑通扑通地跳。
她觉得娘做的这些东西，是天底下最好看的，肯定能卖个好价钱。
很快，她们的摊位前就围过来了几个人。
是几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媳妇，她们的目光，一下子就被那些精致的小玩意儿吸引了。
一个穿着红格子上衣的媳妇，拿起一个藤编小篮子，翻来覆去地看。
“哎哟，这小筐子编得可真好看。”
她身边的另一个媳妇也拿起一个杯垫，摸了又摸。
“是啊，比供销社里卖的都精细。”
赵盼儿的脸颊因为激动，泛起了一层好看的红晕，她紧张地攥着衣角，等着她们开口问价。
那个拿篮子的媳妇终于问了。
“大娘，这个咋卖啊？”
林晚秋靠着墙根，半阖着眼，像是睡着了，听到问话，才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。
“藤篮子一毛钱一个，草垫子五分。”
她的声音不大，却清清楚楚。
那个媳妇脸上的笑容，瞬间就僵住了。
“啥？一……一毛钱？”
她的声音拔高了八度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。
“一个破藤条编的玩意儿，你敢要一毛钱？供销社里一个大搪瓷碗才多少钱！”
另一个媳妇也把手里的杯垫“啪”地一下扔回了布上。
“五分钱一个草垫子？疯了吧！五分钱都能买半个黑面窝头了，谁拿来垫杯子？”
她们的嚷嚷声，引来了更多看热闹的目光。
那些目光里，有好奇，有鄙夷，更多的是一种看傻子般的嘲弄。
“啧啧，想钱想疯了。”
“就是，这老婆子看着面生，怕不是外地来的骗子吧？”
那几个媳妇撇着嘴，摇着头，像是躲避什么脏东西一样，拉着孩子快步走开了。
人群，也跟着一哄而散。
刚刚还热闹的摊位前，瞬间变得冷冷清清。
只剩下赵盼儿一个人，孤零零地站在那里。
她的小脸，由红转白，又由白转青。
那些嘲讽的话，像一根根细小的针，扎得她心里又疼又委屈。
她蹲下身，默默地把那个被扔下的杯垫重新摆好，手指都在微微发抖。
一上午过去了。
太阳升到了头顶，毒辣辣地烤着大地。
集市上的人来来往往，她们的摊位前，却再也无人停留。
偶尔有几个孩子好奇地跑过来看，也很快被自家大人呵斥着拉走。
最后，还是一个看起来很老实的大叔，实在拗不过自家闺女，花了三分钱，买走了一个编得稍微有点瑕疵的小篮子。
这是她们一上午的全部收入。
三枚硬邦邦的，带着别人体温的分币。
赵盼儿把那三分钱紧紧地攥在手心，那点微不足道的重量，却像一块巨石，压得她喘不过气。
她肩膀的线条，一点点塌了下去。
原本亮晶晶的眼睛里，那点期待的光，也彻底蒙上了一层灰。
她偷偷地抬眼，去看自己的娘。
娘还是那个姿势，靠在墙根，闭着眼睛，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毫不在意。
可越是这样，赵盼儿的心里就越是难受。
她觉得，是自己没用，帮不上娘的忙。
林晚秋当然没有睡着。
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女儿情绪的变化，那种从满怀希望到彻底失望的坠落感。
她没有出声安慰。
有些路，必须自己走。有些道理，必须亲身撞了南墙才能明白。
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六十老太怀龙凤胎，全家都慌了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，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她只是在心里，平静地对脑海中两个有些焦躁的崽崽说。
“别急。”
【哥哥奶音：妈妈，这些人好没眼光！龙龙觉得你编的东西很好看！他们身上的气运都是灰蒙蒙的，一点都不纯净！】
【妹妹也跟着附和：就是！凤凤都感觉不到一点善意的能量！全是嘲笑和怀疑！】
“我们的目标，不是它们。”
林晚秋在意识里，安抚着自己的龙凤胎宝宝。
她的目光，落在了那些被冷落在一旁的草药上。
那些，才是她今天真正的鱼饵。
可惜，鱼饵似乎也不怎么受欢迎。
草药，比那些草编的小玩意儿，更加无人问津。
在这个年代，大家生了病，要么去镇上的卫生所，要么就找村里的赤脚医生。
谁敢乱买这种摆在地上，来路不明的“野草”？
一个路过的大爷，甚至还停下来，好心地“提醒”了她们一句。
“我说大妹子，这玩意儿可不能乱卖，也更不能乱吃。药是能随便吃的吗？吃坏了人，那可是要坐牢的！”
说完，摇着头走了。
赵盼儿的头，垂得更低了。
她觉得，今天她们就像是集市里最大的一个笑话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。
西边的太阳，开始往下沉，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。
集市上的人，渐渐少了。
卖菜的收了摊，卖鸡的也把笼子捆上了驴车。
喧闹了一天的集市，开始露出疲态，空气里只剩下散场前的萧条。
赵盼儿的心，也跟着一点点沉了下去。
她看着布上那些几乎没动过的东西，心里开始打鼓。
今天，怕是真的要空手而归了。
她忍不住扯了扯林晚秋的衣角，小声地，带着一丝哭腔。
“娘……我们……要不收了吧？”
林晚秋终于睁开了眼睛。
她的眼睛里，没有丝毫的沮丧和焦急，平静得像一口深井。
她看了一眼天色，又看了看女儿那张写满了失落的小脸。
她伸出手，揉了揉女儿的头。
“做生意，最需要的就是耐心。”
她的声音，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。
“鱼儿，还没上钩呢。”
鱼？
什么鱼？
赵盼儿不解地抬起头，顺着母亲的目光看过去。
集市的尽头，空空荡荡，哪有什么鱼？
她不明白娘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。
就在这时。
一个身影，出现在了她们的视野里。
那是个年轻人，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。
他跟集市上那些满身尘土的庄稼人，完全不一样。
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灰色中山装，扣子扣得一丝不苟。脚上一双黑色的布鞋，鞋面上干干净净，没有一点泥点子。
他的身形很挺拔，走路的姿势不急不缓，一双眼睛，却像鹰一样锐利，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，在己经变得萧条的集市上扫过。
赵盼儿的心，猛地一紧。
这人的气质，让她想起了那天在集市上看到的稽查队。
她下意识地，就想把地上的东西往回收拾。
一只温暖的手，按住了她的手背。
是林晚秋。
那个年轻人，晃晃悠悠地，朝着她们这个角落走了过来。
他没有看那些精致的草编，甚至没有看林晚秋和赵盼儿。
他的目光，穿过那些杂物，像一枚精准的钉子，牢牢地，钉在了那几捆不起眼的草药上。
他停在了摊位前，蹲下身。
他的手指修长，骨节分明，一看就不是干粗活的手。
他没有说话，只是伸出手，捻起一株车前草的叶子，凑到鼻尖，轻轻嗅了嗅。
然后，他又拿起那捆晒干的蒲公英，仔细地看了看根部的切口。
赵盼儿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。
林晚秋依旧靠着墙，一动不动，只是那双半阖的眼睛，己经完全睁开，一道精光，从眼底一闪而过。
终于，那个年轻人放下了手里的草药。
他抬起头，目光第一次，落在了林晚-秋的脸上。
“老板娘。”
他的声音很好听，清朗而沉稳。
“你这地锦草，是正午时分，日头最毒的时候采的吧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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