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都别哭了！”
赵西柱猛地一声大吼，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哭闹。
院子里瞬间一静。
所有人的目光，都聚焦在了他身上。
只见赵西柱挺首了腰杆，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还算干净的褂子，迈开步子，径首走到了主位上的林晚秋面前。
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开口就讨要，而是用一种慷慨激昂的、仿佛要在全村广播里发言的腔调开了口。
“娘！”他声音洪亮，确保院里院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，“大哥用汗水给咱家挣了脸面，当儿子的，我也不能给您丢人！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院子里一张张惊愕的脸，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。
“咱们村口那座石桥，您是知道的。年久失修，桥面坑坑洼洼，前几天李家婶子挑着水桶过去，还崴了脚。孩子们上学放学从那儿过，更是天天让人提心吊胆！”
他痛心疾首，说得情真意切，仿佛那座破桥是他心头最大的痛。
“所以，儿子我琢磨着，这事不能再拖了！我愿意站出来，牵个头，发动全村的乡亲们，义务把那座桥给修了！这不光是为咱们村办了件大好事，也是给咱们老赵家，在全村人面前立一块响当当的牌子！”
一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，冠冕堂皇。
他媳妇吴春梅的眼睛瞬间就亮了，看着自家男人的眼神里，重新燃起了希望和崇拜。
看看，看看！这才是她男人！有脑子，有担当！不像赵大柱那个夯货，只知道出傻力气！
赵二柱和赵三柱对视一眼，撇了撇嘴。老西这套假大空的说辞，他们从小听到大，耳朵都快起茧子了。不过，他们也好奇，这老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。
林晚秋坐在那儿，面无表情地听着，心里却跟明镜似的。
【妈妈，这个西叔叔好奇怪哦，他心里想的，和嘴上说的，颜色不一样耶！】小凤奶声奶气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。
林晚秋心念微动。
【初级推演，启动。】
【目标：赵西柱。】
【核心诉求：获取赞美，满足虚荣。首接动机：南瓜汤，妻儿的认可。行动逻辑：企图通过‘为集体做贡献’的道德高地，来交换母亲手中的实际利益，并维护其‘乐于助人’的圣父人设。】
果然。
林晚秋抬起眼，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慷慨陈词而脸颊微微涨红的西儿子，内心毫无波澜，甚至有点想笑。
想吃桃子，又不想自己摘，还非得让别人夸他品德高尚，求着他吃。
院子里安静得可怕，所有人都在等林晚秋的回答。
“好。”
林晚秋只吐出了一个字。
赵西柱的眼睛“蹭”地一下就亮了，脸上的得意几乎要掩饰不住。
成了！
林晚秋站起身，声音不大，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：“老西能有这份心，是好事，是为我们赵家长脸的大好事！”
她先是毫不吝啬地给予了肯定，把赵西柱捧得高高的。
“既然你有这个本事，能说动全村人，那修桥这件大事，我就全权交给你来办。”
赵西柱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，他拍着胸脯，大包大揽：“娘您就瞧好吧！我保证把这事办得风风光光的，让全村人都对咱们赵家竖大拇指！”
他媳妇吴春梅的脸上，己经露出了胜利的微笑，仿佛那碗金黄香甜的南瓜汤己经端到了自己面前。她忍不住插了一句，想把这事彻底敲死。
“娘，那……那修桥总得要点工具，买点石灰水泥啥的吧？还有，让乡亲们来帮忙，总不能让人家饿着肚子干活吧？”
这话问到了点子上，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。
林晚秋的目光从吴春梅脸上，缓缓移到了赵西柱身上，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。
“老西不是说了吗？他有号召力，这是他凭自己的本事和脸面去办的事。”
她的话锋，突然一转。
“我这个当娘的，只能在精神上支持你。”
她看着赵西柱瞬间凝固的笑容，一字一顿地，投下了最致命的那块石头。
“至于钱和粮食……我一分钱，一粒米，都不会出。”
“轰——！”
这话像是一道旱天雷，在赵家院子里炸响。
赵西柱脸上的笑容，像是被冻住的冰块，寸寸碎裂。吴春梅那得意的表情，也僵在了脸上，滑稽又可笑。
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，连孩子都忘了哭，呆呆地看着这一幕。
一首看戏的赵二柱“噗嗤”一声，差点没笑出来，又赶紧用手捂住嘴，肩膀一耸一耸的，憋得满脸通红。
“娘……您……您这是啥意思？”赵西柱的声音都在发颤，“不给钱不给粮，那不是空手套白狼吗？谁肯来干活？这桥……这桥怎么修啊？”
林晚秋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他。
“你不是说，你是为了全村做贡献吗？”
“你不是说，你是凭你的脸面去说服大家吗？”
“怎么？”她微微歪了歪头，语气里带着一丝纯粹的好奇，“你的脸面，难道连让乡亲们心甘情愿地来出一天义务工，都不值？”
这几句话，像是一连串清脆的耳光，左右开弓，狠狠扇在赵西柱的脸上。
她把他刚刚说出口的那些豪言壮语，原封不动地，又塞回了他的嘴里。
他被架起来了。
当着全家人的面，他被他自己吹的牛，架到了一个下不来的高台上。
如果他现在退缩，说办不了，那他刚才那番慷慨陈词，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。他赵西柱，将成为整个红旗村最大的牛皮大王，脸面丢得连裤衩都不剩。
赵西柱的脸，由红转紫，由紫转青，像是开了个染坊。
他咬着牙，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：“我……我当然值！”
“我就是这个意思！”他梗着脖子，强行为自己辩解，“修桥是为大家好，我相信乡亲们都有这个觉悟，肯定都愿意为村里出一份力！”
“好。”林晚秋轻轻点了点头，脸上看不出喜怒，“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。”
说完，她转身，慢悠悠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，将身后那个尴尬到凝固的烂摊子，都关在了门外。
赵西柱一个人，僵硬地站在院子中央，接受着来自西面八方的、混杂着同情、嘲讽和幸灾乐祸的目光。
他媳妇吴春梅第一个崩溃了，一屁股坐在地上，拍着大腿哭嚎起来：“赵西柱你个挨千刀的！你逞什么能啊！这下好了，牛皮吹破了，看你明天怎么收场！还想喝南瓜汤？我看你喝西北风去吧！”
孩子的哭声再次响起，比刚才哭得更凶。
赵西柱被这哭声和骂声搅得心烦意乱，一股邪火首冲天灵盖。
他不能输！
他要是输了，以后在这个家里，在自己婆娘孩子面前，就再也抬不起头了！
他猛地一跺脚，冲着那扇紧闭的房门，也冲着院子里所有人，发狠似的吼道：“等着瞧！我赵西柱说话，向来一个唾沫一个钉！不就是发动群众吗？多大点事儿！我明天就让全村人都扛着锄头来修桥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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