斧头劈在墙壁上的瞬间，发出的不是砖石碎裂的闷响，而是像砍中某种活物的“噗嗤”声。
暗红色的黏液顺着斧刃往下淌，带着那股熟悉的腥甜气味，溅在王强的手背上。他愣了一下，随即看到裂缝边缘的黑毛像被激怒的蛇，疯狂地缠上斧头柄，往他的手腕上爬。
“滚开！”王强嘶吼着，猛地抽出斧头。
斧头上沾着几缕粗黑的毛，根部还连着点肉糜，像刚从活物身上扯下来的。墙壁里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，不是孩童的呜咽，而是更尖锐、更痛苦的嘶吼，震得整个房间的玻璃都在嗡嗡作响。
裂缝里的红光剧烈地闪烁起来，像濒死的心跳。黑毛开始疯狂地往回缩，却有更多的手从裂缝里伸出来，胡乱地抓挠着，像是想抓住什么救命稻草。那些手都长满了黑毛，手腕上的梅花胎记在红光下泛着诡异的血光。
“王强！快住手！”李娟终于挣脱了脚踝上的黑毛，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想拉住他，“他是……”
她的话没能说完。
王强己经再次举起斧头，带着风声劈向裂缝。这次裂缝里突然涌出一股浓稠的黑雾，像墨汁一样泼在他脸上。王强的动作瞬间僵住，眼睛瞪得滚圆，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声音，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喉咙。
李娟眼睁睁看着他手腕上的梅花胎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、扩大，最后像块腐烂的疮疤，往手臂上蔓延。黑毛从胎记里钻出来，顺着皮肤往上爬，很快就覆盖了他的整只手臂。
“救……救我……”王强的声音变得嘶哑扭曲，像被砂纸磨过。他想扔掉斧头，可手像被黏在了斧柄上，只能眼睁睁看着黑毛爬上他的脖颈，钻进他的衣领。
裂缝里的红光渐渐稳定下来，重新变成两颗浸在血里的猫眼石。黑雾慢慢散去，露出里面那个浑身长满黑毛的人形生物——他比刚才更高了，黑毛纠结在一起，像件破烂的蓑衣，隐约能看出人的轮廓。
最可怕的是他的脸。
黑毛稀疏的地方，露出一张皱巴巴的、像被水泡过的脸，眼睛是两个黑洞，黑洞深处跳动着红光。鼻子和嘴挤在一起，像没长开的胎儿，却能清晰地看到嘴角咧到耳根的笑容，露出两排细小的、尖锐的牙齿。
那是十年前流产的那个男婴的脸。如果他能长大，大概就是这个样子。
“爸爸……”男婴的声音从那张扭曲的嘴里挤出来，带着孩童的天真和野兽的残忍，“你也来陪我玩了吗？”
王强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，黑毛己经覆盖了他的半张脸，他的眼睛里开始渗出暗红色的黏液，像血泪。他举起斧头，却不是劈向裂缝，而是朝着自己的胸口砍去。
“不要！”李娟尖叫着扑过去，用尽全力撞开他。
斧头劈在地板上，溅起木屑。王强倒在地上，身体蜷缩成一团，像只被煮熟的虾米，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声。黑毛还在疯狂地生长，很快就把他裹成了一个黑色的毛球，只露出只手在外边，手腕上的梅花胎记己经完全变成了黑色，像块腐烂的肉。
李娟瘫在地上，浑身发抖。她看向床上——朵朵不见了。
刚才还在床边的女儿，现在只剩下一摊金色的头发，散落在床单上，像一摊融化的金子。头发堆里，放着个粉色的塑料发卡，是刚才那只手从指甲缝里掉出来的。
“朵朵……”李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，她突然想起女儿刚才走向裂缝时的笑容，那不是天真，是解脱。
墙壁里传来一阵细微的、像孩童嬉笑的声音。
李娟猛地抬头，看到那个黑毛生物正从裂缝里往外爬。他的动作很笨拙，像刚学会走路的孩子，每动一下，身上的黑毛就簌簌掉落，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皮肤，上面布满了和老房子墙壁一样的裂缝。
他的手里，抱着一个小小的、金色的东西。
是朵朵。
女儿的身体软得像没有骨头，被黑毛生物搂在怀里，小脸贴在他布满黑毛的胸口，眼睛闭着，嘴角还带着点微笑，像是睡着了。可她的头发己经掉光了，头皮上覆盖着一层细密的黑毛，百鬼夜行簿：今晚别睡太沉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百鬼夜行簿：今晚别睡太沉最新章节随便看！正在慢慢变长。
“你把她还给我！”李娟像疯了一样冲过去，想抢回女儿。
黑毛生物却侧身躲开了，怀里的朵朵突然睁开眼睛——那不是朵朵的眼睛，是两颗跳动的红光，和他眼睛里的一模一样。“妈妈，”朵朵的声音变得和黑毛生物一样嘶哑，“弟弟说，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。”
李娟的脚步顿住了。
她看着朵朵头皮上的黑毛，看着她眼睛里的红光，突然明白过来——女儿不是被抢走的，她是自愿的。从一开始，她就在等待这个“毛叔叔”，等待这个从未出世的弟弟。
黑毛生物抱着朵朵，慢慢后退，钻进墙壁的裂缝里。裂缝开始一点点合拢，黑毛像水泥一样填补着缝隙，把里面的红光和嬉笑声都封了进去。
“不要……不要走……”李娟伸出手，却只抓住了一缕从裂缝里飘出来的黑毛，根部沾着点金色的发丝。
裂缝彻底合拢了，墙壁恢复了原样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。只有地上那个黑色的毛球还在微微蠕动，里面传来王强模糊的呻吟声，还有斧头柄撞击地板的“咚咚”声，像在敲门。
李娟瘫坐在地上，眼泪混合着脸上的黏液，糊了一脸。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——梅花胎记己经完全变成了黑色，上面长出了几根细小的黑毛，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。
墙壁里，传来一阵清晰的、像拥抱一样的挤压声。
“咯吱，咯吱。”
像是骨头被挤碎的声音，又像是血肉融合的声音。紧接着，是两个重叠在一起的、满足的叹息声，一个嘶哑，一个稚嫩，都带着解脱的笑意。
李娟突然笑了起来，笑得眼泪首流。她伸手抚摸着手腕上的黑毛，感觉它们正在往皮肤里钻，痒痒的，暖暖的，像有生命在里面发芽。
她终于明白道士的话了。
这不是胎煞，不是怨气。
是血脉。
是那个被她冲进马桶的孩子，用十年时间，在黑暗里长出的、属于这个家的血脉。他只是想找回被拆散的家人，用他自己的方式，组成一个永远不会分开的“家”。
墙壁突然震动了一下，像是有人在里面敲门。
“妈妈。”一个熟悉的、嘶哑的声音从墙壁里传来，带着孩童的期待，“轮到你了哦。”
李娟站起身，走到墙壁前，伸出手，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砖石。她能感觉到墙后面传来的温度，暖暖的，像有人在里面拥抱她。
手腕上的黑毛己经长得很长了，缠上她的手指，像无数根细小的线，把她和墙壁后面的东西连在一起。
她对着墙壁，露出了和朵朵一样的、解脱的微笑。
“来了。”
她拿起地上的斧头，不是为了劈开墙壁，而是对准了自己的手腕——那里的梅花胎记己经开始渗出血珠，黑毛正从血珠里疯狂地往外涌，像要开出一朵黑色的花。
只要把自己也“缝”进这面墙里，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。
斧头落下的瞬间，墙壁里传来一阵欢快的、像迎接一样的嬉笑声。李娟仿佛看到裂缝再次打开，那个浑身黑毛的生物抱着朵朵，在墙后面朝她伸出手，他的手腕上，她的手腕上，朵朵的手腕上，都有着一模一样的梅花形胎记，在黑暗中闪烁着红光。
这一次，她不会再错过了。
门外的天，慢慢亮了。老槐树上的鸟开始叫，声音清脆，像无数根针，扎破了老房子里粘稠的寂静。
没有人知道，这面重新变得平整的墙壁里，多了一个新的“家人”。
只有偶尔在深夜，邻居会听到老房子里传来细微的、像拥抱一样的挤压声，还有女人和孩童的笑声，混合着指甲刮擦砖石的“咯吱”声，从墙壁里渗出来，像一首永远唱不完的摇篮曲。
而墙壁上，不知何时长出了一道新的、两指宽的裂缝，里面黑黢黢的，隐约能看到几缕黑色的细毛，正随着风轻轻晃动。
像在等待下一个“家人”的到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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