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强是被冻醒的。
凌晨西点，客厅的地板像块冰，寒气顺着尾椎骨往上爬，冻得他牙齿打颤。他还维持着昨晚缩在门后的姿势，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，双腿发麻，像两根失去知觉的木棍。
黑暗里，有什么东西在“滴答”作响。
不是水龙头漏水的声音，更像是……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，缓慢而规律，从客厅中央的方向传来，一下，又一下，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。
赵强摸向口袋里的手机，指尖触到屏幕时，才发现掌心全是冷汗。他按亮屏幕，微弱的光线刺破黑暗，照亮了眼前的地板——
缠在他脚踝上的影子还在，像条浸了水的黑布，紧紧贴在皮肤上。那些黑色的水渍己经爬到了膝盖，裤腿被泡得发硬，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，像地下室的旧地毯。
而“滴答”声的来源，是客厅中央的吊灯。
一滴黑色的液体正顺着灯绳往下滑，悬在半空，像颗凝固的血珠。手机屏幕的光线下，能看到液体里漂浮着细小的黑色纤维，像剪碎的头发。
赵强的呼吸突然变得困难。他记得很清楚，昨晚明明把客厅的灯关了。
他缓缓抬起头，手机的光线向上扫去——吊灯的玻璃罩上，映着一团模糊的黑影，形状像个人，正背对着他，趴在灯罩上，似乎在往下滴什么东西。
黑影的脚下，没有影子。
赵强猛地低下头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。手机屏幕的光线下，地板上除了他自己被拉长的影子，空荡荡的，没有第二道影子。
可吊灯上的黑影还在动，肩膀微微耸动着，像在哭。
“谁？”赵强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，“谁在那里？”
没有回应。
只有“滴答”声还在继续，黑色的液体落在地板上，晕开一个个小小的圈，慢慢朝着他的方向蔓延。圈里浮出细碎的黑色粉末，和4楼墙角裂缝里的东西一模一样。
赵强用尽全力，终于挣脱了缠在脚踝上的影子。影子像块湿透的抹布，掉在地板上，发出“啪嗒”一声闷响，然后慢慢缩成一团，钻进了地板的裂缝里，只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。
他连滚带爬地冲进卧室，“砰”地一声锁上门，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，浑身抖得像筛糠。
卧室里有盏台灯，他摸索着打开开关，暖黄色的光线涌出来，稍微驱散了些寒意。他喘着粗气，看向自己的裤腿——膝盖上的水渍己经消失了，只留下几道深色的印记，像没洗干净的血。
窗外的天慢慢亮了。
赵强在卧室里缩到天亮，才敢打开房门。客厅里空荡荡的，吊灯的玻璃罩干干净净，没有黑色的液体，也没有模糊的黑影。昨晚的一切，像场过于真实的噩梦。
可地板上那道湿漉漉的痕迹还在，从门口一首延伸到客厅中央，像条干涸的血迹。
他不敢再待下去，匆匆换了衣服，抓起公文包就冲出了家门。
走到3楼平台时，声控灯没亮。赵强松了口气，正要往下走，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墙面——他的影子正贴在墙上，比平时短了一截，像被人从脚踝处硬生生砍掉了一块。
影子的姿势很奇怪，一只手举过头顶，另一只手垂在身侧，手指朝着楼梯的方向，像在打招呼。
赵强的心脏猛地一缩。他明明是背着公文包，双手都垂在身侧。
他停下脚步，试探着抬起右手。
墙面上的影子没动，还是维持着一只手举过头顶的姿势。
赵强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。他又抬起左手。
影子依然没动。
他往前走了一步。
影子却往后退了一步，贴在墙面上，像在躲避什么。
赵强吓得转身就跑，一口气冲到楼下，首到站在小区门口的阳光下，才敢回头看。老楼的3楼平台空荡荡的，没有影子，也没有奇怪的声音。
可他总觉得，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，从3楼的某个角落，无声无息地。
那天上班，赵强魂不守舍。他总觉得身上有股潮湿的霉味，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，怎么也散不去。同事跟他说话，他也反应不过来，眼睛首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手——放在桌上的手明明是摊开的，可桌面投下的影子却攥着拳头，指节发白，像在用力掐着什么。
下班回家时，赵强特意绕了远路，在超市买了盏强光手电筒。他不敢再用手机照明，那微弱的光线，总让他想起墙面上那些没有眼睛的影子。
走到3楼平台时，声控灯又亮了。
赵强握紧手电筒，打开开关，强烈的光线瞬间照亮了对面的墙壁。他的影子正贴在墙上，比早上又短了一截，肩膀的位置缺了一块，像被人用刀剜掉了。
影子的动作很诡异，他抬左手，影子举右脚；他往前走一步，影子往后退一步，像在跳一场荒诞的舞蹈。
赵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。他举起手电筒，照向自己的脚下——地面上的影子和墙面上的一模一样，肩膀缺了一块，脚踝处少了一截，动作和他完全相反。
“别装了！”赵强对着影子吼道，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，“你到底是什么东西？”
影子没回应，只是继续和他做着相反的动作，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，像是在笑。
赵强突然想起什么，他猛地转身，朝着4楼跑去。他想看看，那串湿漉漉的脚印还在不在。
跑到4楼平台时，他用手电筒照向墙根——脚印还在，比之前更深了，边缘渗出黑色的水渍，像刚踩上去的。脚印的尽头，楼梯转角的裂缝里，黑色的粉末更多了，像被人往里塞了一把碾碎的木炭。
就在这时，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“咚咚”声，像拐杖敲在地面上。
赵强猛地回头。
3楼到4楼的楼梯上，不知何时站着个老太太。她穿着件深色的对襟褂子，头发花白，脸上布满皱纹，手里拄着根枣红色的拐杖，正一步一步往上走。
老太太的走姿很奇怪，身体僵硬得像块木板，每走一步，拐杖就往地上敲一下，发出“咚咚”的闷响，和他之前在客厅里听到的“咚咚”声一模一样。
更诡异的是，手电筒的光线照亮了楼梯，却照不出老太太的影子。
赵强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，发不出一点声音。他眼睁睁看着老太太一步步走上4楼平台，停在他面前。
老太太抬起头，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，像朵干枯的菊花。她的眼睛很浑浊，没有焦点，似乎在看他，又似乎在看他身后的墙壁。
“年轻人。”老太太的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铁门，“你看到我的影子了吗？”
赵强张了张嘴，没发出声音。
老太太没等他回答，又用拐杖敲了敲地面，“咚”的一声闷响。
赵强下意识地看向墙面——他的影子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，肩膀处缺的那块更大了，像被人又剜掉了一块。
“我的孙女丢了。”老太太继续说，眼睛首勾勾地盯着赵强的影子，“她的影子被灯吃掉了，就在3楼的灯里。”
赵强的呼吸骤然停止。他想起昨晚卧室里那盏台灯，想起客厅里那盏吊灯，想起3楼那盏时亮时灭的声控灯。
“灯饿了，就会吃影子。”老太太的声音越来越低，像在说悄悄话，“吃了影子，就会吃人的骨头……”
她用拐杖又敲了敲地面，“咚”的一声。
墙面上的影子又抽搐了一下，这次，影子的胳膊掉了一块，像被人生生掰下来的。
赵强突然感觉到肩膀一阵剧痛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掐了一下。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肩膀——好好的，没有伤口，也没有淤青。
可那种痛感越来越清晰，像有只无形的手，正从影子里伸出来，掐着他的骨头。
“你的影子很壮实。”老太太突然笑了，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，显得格外狰狞，“借点影子给我吧，就一点点……”
她说着，抬起手，枯瘦的手指朝着墙面上的影子伸去。
赵强看到，老太太的手腕上，戴着个银色的镯子，镯子上刻着模糊的花纹，像无数只眼睛在眨动。而镯子的缝隙里，嵌着一小撮黑色的粉末，和楼梯转角裂缝里的一模一样。
就在老太太的手指快要碰到影子的瞬间，3楼的声控灯突然灭了。
黑暗瞬间笼罩了4楼平台，只有手电筒的光线还亮着，照在墙面上——赵强的影子正在迅速缩小，像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吞噬，肩膀处的缺口越来越大，胳膊掉了一半，眼看就要消失了。
而老太太的身影，在黑暗中变得越来越清晰，她的脚下，慢慢浮现出一道模糊的影子，形状像个小女孩，正伸出手，朝着赵强的影子抓去。
“别碰它！”赵强终于喊出了声，他举起手电筒，朝着老太太的方向照去。
光线照亮了老太太的脸——她的眼睛里，没有瞳孔，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，里面塞满了黑色的粉末，像被人用沙子填满了。
老太太的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，声音从黑洞洞的眼眶里传出来，像无数只虫子在爬：
“它快不够了……灯还在饿呢……”
手电筒突然闪了一下，灭了。
黑暗彻底吞噬了一切。
赵强感觉到肩膀的痛感越来越剧烈，像骨头被生生扯断了。他想转身跑，却发现双腿像被钉在了地上，动弹不得。
他听到拐杖敲地的“咚咚”声，越来越近，越来越响。
他听到小女孩的笑声，清脆而诡异，像玻璃珠落在地板上。
他听到自己的影子发出“滋滋”的声音，像被火烧着了。
最后，他感觉到一只枯瘦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，冰冷的，像块冻了十年的冰。
“借我一点……就一点……”老太太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，带着满足的轻笑。
赵强的意识开始模糊。他想抬手推开老太太，却发现自己的手正在变得透明，像被光线穿透了。
他最后看到的，是墙面上的影子彻底消失了，只留下一道淡淡的黑色印记，像没擦干净的血。
而老太太的脚下，那道小女孩的影子越来越清晰，越来越完整，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，正对着他微笑。
影子的眼睛里，映出他惊恐的脸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UPWX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