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月的胎动是从第七周开始的。
那天下午阳光正好，她坐在飘窗上给未出生的孩子织小袜子，银灰色的毛线在指尖绕出圈，突然感觉到小腹传来轻轻一下颤动，像有条小鱼用尾巴扫了扫内壁。她愣了愣，低头把耳朵贴在肚子上，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“咕噜”声，像谁在含着水吐泡泡。
“他动了，李磊，他动了！”她回头朝客厅喊，声音里带着雀跃的颤音。
李磊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，手里攥着遥控器的指节却泛着白。电视里在播装修污染的新闻，记者举着话筒说某小区业主因墙体甲醛超标导致胎儿畸形，画面切到医院的B超单，模糊的影像里能看到个蜷缩的小身影，西肢扭曲得像团被揉皱的纸。
“听到了吗？”林月走过来，把他的手按在自己小腹上，“你摸摸，就在这儿……”
她的手温温热热的，带着股护手霜的茉莉香。李磊的指尖刚碰到那片柔软的弧度，突然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——他又闻到那股味道了，福尔马林混着奶香，从墙里渗出来，顺着地板缝钻到鼻尖，和林月身上的香气缠在一起，诡异得让人胃里发紧。
“怎么了？”林月察觉到他的不对劲，眉头皱了起来，“你最近总是怪怪的。”
“没什么，”李磊扯出个僵硬的笑，拿起桌上的苹果削起来，“可能有点累。”
刀刃划过苹果皮，发出“沙沙”的轻响，像墙里指甲刮擦水泥的声音。他盯着果皮在桌面上卷出的螺旋，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，他也是这样握着刀，只不过当时刀刃上沾的不是苹果汁，是暗红色的血，黏在不锈钢表面，怎么擦都擦不干净。
那天小芸也是这样，攥着他的手腕，哭着说孩子己经会动了，就在肚脐下面一点，像只小虾米在踢腿。“你摸摸，李磊，”她把他的手按在自己小腹上，“他知道爸爸在这儿……”
后来那片小腹就变得冰凉了，被水泥糊住的时候，还在微微起伏，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，把湿冷的水泥顶出一个个小鼓包。
“呼……”
一声极轻的呼吸从主卧墙里传来，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温柔，像母亲在哄怀里的婴儿。李磊握着苹果刀的手猛地一颤，刀刃在指腹上划开个小口，血珠瞬间涌出来，滴在苹果的果肉上，晕开一小片红。
林月怀孕五个月的时候，墙里的声音彻底变了。
不再有粗重的呼吸和指甲抓挠的声响，取而代之的是种黏糊糊的“咕叽”声，像有人在里面搅动液体，偶尔夹杂着几声细碎的“咿呀”，像婴儿在学说话。
李磊开始失眠。每天夜里他都盯着天花板，听着衣柜后面传来的动静，总觉得那声音离床越来越近，仿佛下一秒就会穿透墙体，钻到林月的肚子里去。
有天晚上，他被冻醒了。卧室的窗户关得好好的，却有股阴风贴着地板淌过来，吹得脚踝冰凉。他转头看向林月，发现她睡得很不安稳，眉头紧蹙，嘴里念念有词，手却死死抓着小腹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“别抢……别抢我的孩子……”她喃喃着，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。
李磊的心猛地一沉。他悄悄凑过去，把耳朵贴在林月的肚子上——里面传来的不只是胎动，还有另一个微弱的心跳声，节奏比胎儿的更快，更急，像只受惊的兔子在擂鼓。
而墙里的“咕叽”声，突然变得欢快起来，伴随着细碎的“咿呀”，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拍手。
“林月，醒醒！”李磊用力摇晃她的肩膀，“我们明天就搬家！”
林月迷迷糊糊睁开眼，眼神涣散得像蒙着层雾：“搬什么家？宝宝说他喜欢这儿……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李磊的声音发紧。
“宝宝告诉我的，”林月的嘴角勾起个诡异的笑，手在小腹上轻轻抚摸着，“他说墙里有个小伙伴，在教他唱歌呢……”
她说话的时候，衣柜后面传来“咚”的一声轻响，像是有个小拳头从里面敲了下墙。林月的肚子立刻跟着动了一下，位置和墙里敲击的地方一模一样。
李磊的后背瞬间爬满了冷汗。
他知道不能再等了。
第二天一早，他就联系了搬家公司，把所有东西都打包好，连墙上的婚纱照都摘了下来。林月坐在沙发上，抱着个孕妇枕，眼神空洞地看着他忙碌，嘴里反复念叨着：“他会生气的……你把他们分开，他会生气的……”
“别胡说！”李磊把最后一个箱子封好，额头上全是汗，“那不是什么小伙伴，是鬼！是要害人的鬼！”
话音刚落，主卧突然传来“咔嚓”一声脆响，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了。
李磊冲进去的时候，正好看到那面墙从中间裂开道缝，足有手指宽，淡黄色的液体顺着缝往外渗，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一滩，散发出浓烈的福尔马林味。更恐怖的是，缝里伸出了只手——小小的，白白的，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色的泥土，正对着林月的方向挥舞。
“啊！”林月突然尖叫起来，指着自己的脚踝，“它抓住我了！它抓住我了！”
李磊冲过去，看到那只小小的手正死死攥着林月的脚踝，皮肤接触的地方泛起青紫色的印子，像被冻伤了一样。他想掰开那只手，指尖刚碰到皮肤，就被烫得缩回手——那手滚烫滚烫的，像刚从开水里捞出来，皮肤下的血管突突地跳，能看到里面流动的暗红色液体。
“快！拿锤子来！”李磊朝着门口喊，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。
林月却突然不哭了，眼神变得呆滞，嘴角甚至还带着丝微笑，任由那只小手拽着自己往墙的方向拖。她的肚子剧烈地起伏着，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挣扎，皮肤被顶出一个个不规则的鼓包，像有无数只小手在里面往外推。
“别碰它……”林月喃喃着，眼神首勾勾地盯着墙缝，“他要出来了……我们的孩子要出来了……”
“那不是我们的孩子！”李磊红着眼抓起墙角的锤子，朝着墙缝狠狠砸下去。
“哐当！”
红砖碎裂的声音里，夹杂着声凄厉的尖叫，像婴儿被针扎到似的。那只小手猛地缩回墙里，留下五道深紫色的指印在林月的脚踝上，像朵诡异的花。
墙缝越来越大，淡黄色的液体喷涌而出，带着股浓烈的血腥味。李磊抡起锤子，一下接一下地砸着，水泥块和红砖碎片飞溅，露出里面的景象——
没有钢筋，没有水管，只有个狭窄的空间，不足一立方米，铺着层红色的隔音棉，吸满了暗红色的血，像块巨大的海绵。空间中央躺着具女尸，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连衣裙，裙摆处有个破洞，正是李磊当年缝补的地方。
她的肚子高高隆起，皮肤被撑得透明，能看到里面蜷缩的小身影。女尸的脸被长发遮住了，只有只眼睛露在外面，浑浊的眼球死死盯着李磊，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，像在笑。
“2018年，你把我砌进墙里时，他也这么踢过我。”女尸的嘴唇动了动，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，“你听，他现在多开心，终于有小伙伴了……”
李磊的锤子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。
他看到女尸的肚子突然剧烈起伏起来，皮肤“噗”地裂开，露出里面的小身影——那东西没有皮肤，浑身血淋淋的，眼睛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，正张着嘴往林月的方向爬，小手在空中胡乱挥舞，像是在寻找什么。
而林月的肚子，也在同一时间被顶出个巨大的鼓包，皮肤薄得像层纸，隐约能看到只小手的轮廓，正隔着肚皮和墙里的小身影对拍。
“不……不要……”李磊瘫在地上，看着墙里的小身影一点点爬出来，暗红色的血在地板上拖出长长的痕迹，朝着林月的肚子而去。
女尸突然抬起头，长发滑落，露出张和林月一模一样的脸，只是眼睛里没有瞳孔，只有粘稠的血在慢慢往外淌。“你以为换个女人，就能重新开始吗？”她笑着说，声音里带着林月独有的茉莉香，“他早就认出来了……这是他的弟弟啊……”
林月的肚子突然传来声清脆的“咔嚓”声，像骨头断裂的声音。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，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，然后缓缓倒下，眼睛瞪得大大的，最后定格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肚子上——那里多出了只小小的手印，青紫色的，和墙里那只小手一模一样。
墙里的女尸慢慢闭上眼睛，嘴角却还挂着笑。她的肚子瘪了下去，里面空空荡荡的，只有半块婴儿的小被子，上面绣着只小兔子，和林月给未出生的孩子准备的那床一模一样。
李磊跪在地上，看着那半块小被子，突然想起三年前的那个雨夜，小芸也是这样，抱着他买的小被子，笑着说要给孩子起个名字，叫“念念”，意思是让他永远记住这个家。
地板上的血迹突然开始蠕动，慢慢聚成个小小的身影，背对着他，手里攥着那半块小被子，轻轻摇晃着，像是在哄谁睡觉。
“念念……”李磊的声音哽咽着，伸出手想去碰那个身影。
小身影突然转过身来。
它的脸上没有眼睛，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，里面流出粘稠的血，滴在小被子上，晕开一小片深色。它张开嘴，发出“咿呀”的声音，像在叫爸爸。
李磊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他看到那小家伙的手里，除了半块小被子，还攥着根小小的手指，指甲缝里嵌着林月护手霜的茉莉香。
而墙里女尸的手腕处，缺了根手指，伤口还在往外淌着血，顺着红色的隔音棉往下滴，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一滩，泛着诡异的光。
窗外的天暗了下来，月亮被乌云遮住，屋里变得黑漆漆的。只有那小家伙手里的半块小被子，在黑暗中微微发亮，上面的小兔子眼睛，不知何时变成了两个黑洞洞的窟窿，正死死盯着瘫在地上的李磊。
“咿呀……”
小家伙又叫了一声，朝着他的方向伸出手，小小的手掌上，沾着林月的血，和墙里女尸的血，混在一起，分不清彼此。
李磊知道，他永远也逃不掉了。
这个家，从一开始，就住满了他亏欠的人。
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百鬼夜行簿：今晚别睡太沉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，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UPWX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