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是在午夜准时砸下来的。
豆大的雨点疯狂抽打着窗户,发出“噼里啪啦”的响,像无数只手在外面拍门。阿杰把自己裹在被子里,耳朵却像被塞进了棉花,什么都听不清,只有卫生间那面裂开的镜子在脑海里晃——蛛网般的裂痕里渗着血,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泛着黏腻的光,像某种活物的眼。
“咔哒。”
床头柜的抽屉突然自己弹开了。
阿杰猛地睁开眼,借着窗外闪过的电光,看到抽屉里的东西正一样样往外爬——他的准考证、半截橡皮、还有支没盖盖子的红笔,笔芯朝下,在地板上拖出道细长的红痕,慢慢往卫生间的方向延伸。
他想起白天在课本上看到的那个“4”,心脏瞬间被攥紧了。
红笔是上周买的,笔杆上还贴着价格标签,可现在标签上的数字不知何时变成了“402”,用红墨水写的,边缘晕开片深色,像被血泡过。
“滴答、滴答。”
卫生间传来水滴声,比雨声更清晰,一下下敲在瓷砖上,也敲在阿杰的神经上。他屏住呼吸,竖起耳朵听,那声音不像是水管漏水,倒像是……有人在用红笔往镜子上写字,笔尖滴落的墨水砸在镜面上。
阿杰猛地坐起来,抓起枕边的台灯朝卫生间走去。
客厅的地板上积着层薄薄的水,是从门缝渗进来的雨水,泛着诡异的腥气。他踩在水里,冰凉的触感顺着裤管往上爬,像有条蛇钻进了皮肤。路过沙发时,他看到自己的书包敞开着,里面的作业本散落在地上,最上面那本的封面上,用红墨水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字,全是“救我”。
而最后一页,赫然画着个简笔画的小人,被关在方框里,方框上面写着“4”。
阿杰的手指开始发抖,捏着台灯的指节泛出青白。他想起那个穿同款校服的男生,想起地上的血迹和镜片,想起妈妈说的“402”——这栋楼根本没有4楼,可那个数字却像附骨之疽,无处不在。
卫生间的门虚掩着,留着道指宽的缝,里面透出橘黄色的光,在地板上投出个扭曲的光斑,像块被血浸过的布。
“沙沙……”
里面传来写字的声音,很轻,却异常清晰,笔尖划过镜面的触感仿佛就在耳边。
阿杰咽了口唾沫,用台灯顶开了门。
镜子里的血痕己经干了,变成深褐色,像干涸的血迹。可那些蛛网般的裂痕里,却多出了个模糊的人影——穿着和他一样的蓝白校服,背对着他,肩膀微微耸动,像是在哭。
“谁?”阿杰的声音发紧,握紧了手里的台灯。
人影没回头,只是慢慢抬起手,手里攥着支红笔,在镜面上写下个字:“4”。
红墨水顺着裂痕往下淌,在镜面上积成小小的一滩,散发出浓烈的铁锈味。
阿杰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那人影的手腕上,戴着块黑色的电子表,表带断了一截,用红绳系着——那是他上周弄丢的表,当时在楼梯间和同学吵架,不小心把表摔在了地上,表带断了,他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。
“是你……”阿杰的声音发颤,“你是……”
人影突然转过身来。
电光正好从窗外闪过,照亮了他的脸——和阿杰长得一模一样,只是额头上有个黑洞洞的窟窿,红墨水正从里面往外淌,顺着脸颊滴在衣领上,晕开片深色的渍。
他对着阿杰笑了,嘴角咧到耳根,露出白森森的牙,然后慢慢抬起手,指向镜子外面的阿杰,又指向自己额头上的窟窿,最后指向天花板。
“你该换个地方写作业了。”
血字突然出现在镜面上,红得发黑,像是用新鲜的血写的。
阿杰吓得后退一步,台灯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,电池滚了出来,屋里瞬间陷入黑暗。他摸索着往门口退,手却摸到了片黏腻的温热,凑近闻,是浓烈的铁锈味——他摸到了镜子里淌出来的血。
“啊!”他惊叫着甩开手,连滚爬地冲出卫生间。
客厅的灯不知何时亮了,惨白的光打在地板上,映出他刚才踩过的血脚印,一个个通向沙发,而沙发上的作业本己经堆成了小山,每本的封面上都用红墨水写着“402”,纸页间还夹着些头发,黑色的,和他的头发一样短。
阿杰冲过去想把作业本扔掉,手却被什么东西缠住了——是那些夹在纸页间的头发,它们突然活了过来,顺着他的手腕往上爬,勒得他皮肤生疼,像被钢丝捆住了。
“放开我!”他用力挣扎,头发却越缠越紧,深深嵌进皮肉里,渗出的血珠瞬间被头发吸收了,变成暗红色。
这时,他听到“啪”的一声轻响。
最上面的那本作业本自己翻开了,空白的纸页上,开始慢慢浮现出字迹,用红墨水写的,歪歪扭扭,像个初中生的笔迹:
“3月15日,雨。阿杰把我推下楼梯,头磕在镜子上,好疼。”
“3月16日,晴。我在402等他,他会来的。”
“3月17日,阴。我的头还在流血,镜子碎了,碎片里能看到他在笑。”
字迹越来越乱,红墨水也越来越深,最后几行几乎看不出笔画,只有团模糊的红,像摊凝固的血。而最后一行,却异常清晰:
“我在天花板上看着你。”
阿杰猛地抬头。
天花板的角落有片深色的污渍,像摊干涸的血,形状却像个人影,西肢蜷缩,头歪向一边,额头上有个小小的黑点,像个洞。
而那片污渍,正在慢慢往下渗着什么,黏糊糊的,滴在沙发上,在坐垫上晕开片深色的渍,散发出浓烈的铁锈味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阿杰的声音发颤,想起3月15日那天的事。
那天确实在楼梯间和同学吵架了,那个同学总爱跟他抢第一名,那天模拟考成绩出来,对方又比他低了两分,堵在楼梯间骂他作弊。他气不过,推了对方一把,没想到那人脚下一滑,从楼梯上滚了下去,头磕在转角的穿衣镜上,镜子“哗啦”一声碎了,那人的额头上全是血……
后来老师说那人只是轻微脑震荡,在家休养几天就好了。可他再也没在学校见过那人,问老师,老师只说他转学了。
难道……
“滴答。”
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阿杰的脸上。
他僵硬地抬起头,看到天花板上的人影动了——那个像血渍的人影慢慢舒展西肢,头正对着他的方向,额头上的小黑点越来越大,像个正在扩大的洞,红墨水正从里面源源不断地往下淌,滴在他的脸上、脖子上,黏糊糊的,带着股腥气。
而那人影的手腕上,戴着块黑色的电子表,表带断了一截,用红绳系着。
阿杰的呼吸瞬间停滞了。
他看到那人影的嘴动了,无声地说着什么,嘴唇的形状像是在说:“下来陪我。”
这时,卫生间的方向传来“咔嚓”一声轻响,像是镜子彻底碎了。
阿杰猛地回头,看到那面裂开的镜子里,伸出了只手——和他一模一样的手,手腕上戴着断了表带的电子表,正朝着他的方向抓来,指尖沾着红墨水,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红痕。
而镜子里的那个“他”,正对着他笑,额头上的窟窿里渗出的红墨水越来越多,顺着镜面往下淌,在地板上汇成细小的溪流,慢慢往他的方向流。
阿杰想跑,可脚像被钉在了地上,动弹不得。他低头看,发现自己的脚踝上缠着那些从作业本里爬出来的头发,头发深深嵌进皮肉里,和皮肤长在了一起,末端钻进地板的缝隙里,像无数条细小的根。
天花板上的红墨水还在往下滴,越来越密,像在下一场血雨。
阿杰的视线开始模糊,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——客厅的灯变成了血红色,沙发上的作业本在慢慢融化,变成一滩滩红墨水,镜子里的人影越来越清晰,额头上的窟窿里甚至能看到白森森的骨头……
他最后看到的,是镜子里的那个“他”慢慢走出了镜子,站在他面前,和他长得一模一样,只是额头上的窟窿在流血,嘴角咧到耳根,笑着对他说:
“你看,我们终于一样了。”
然后,阿杰感觉到额头上传来一阵剧痛,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,意识瞬间沉入黑暗。
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秒,他听到了写字的声音,很轻,在他耳边响起:
“3月20日,雨。阿杰来402陪我了,他的头也流血了,和我一样。”
而天花板上的那片血渍,己经变成了两个人影,并排蜷缩着,额头上都有个小小的黑点,像对孪生兄弟。
窗外的暴雨还在继续,雨点抽打着窗户,发出“噼里啪啦”的响,像有人在用指甲抓挠玻璃,又像是无数支红笔在上面写字,写着那个永远也抹不去的数字:4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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