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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 焚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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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建军是被烟呛醒的。

不是做饭的油烟,是种带着甜腻焦糊味的黑烟,像有人把烧红的煤球扔进了湿柴堆,呛得他嗓子眼发紧,肺里像塞了团浸过煤油的棉花。他猛地坐起来,摸黑抓起床头的手机,屏幕亮起来的瞬间,映出窗帘上蠕动的黑影——不是树影,是烟,浓得发灰的烟,正顺着窗缝往里钻,在玻璃上蒙出层油腻的黑膜。

“妈的,谁家着火了?”他骂了句,拽过外套往身上套。这栋老式居民楼是砖木结构,墙皮早就酥了,去年三楼张奶奶家的电线短路,差点把半栋楼点了,最后还是消防员架着云梯才扑灭。

走廊里的声控灯坏了三天,物业没来修。王建军摸着墙往楼梯口走,脚下总踩到些黏糊糊的东西,像没干的油漆,低头用手机照了照——是黑灰色的粉末,混着些发亮的小颗粒,捏起来发烫,凑近闻,一股浓烈的煤烟味刺得他鼻腔发酸。

这味道太熟悉了。

二十年前他刚搬来这栋楼时,三楼的张奶奶总在楼道里生煤球炉,那味道就像现在这样,甜腻里带着点焦糊,闻久了头晕。后来社区不让用煤炉,张奶奶才改了电暖气,可每次阴雨天,楼道里还是会飘着淡淡的煤烟味,像渗进了墙缝里。

“张奶奶?”王建军敲了敲三楼的门,门板烫得吓人,指腹刚碰到就烫出个红印。他心里咯噔一下,用手机往门缝里照——里面泛着橘黄色的光,像有团火在烧,而门缝里渗出的黑烟正打着旋往上飘,在楼梯扶手上积出层薄薄的黑灰。

“张奶奶!开门!”他使劲拍门,手掌震得发麻,可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。这老太太七十多了,独居,万一真着火了,跑都跑不动。

就在这时,门里传来“咔哒”一声。

很轻,像有人在里面转动门锁。王建军往后退了半步,握紧手机,屏幕的光映出他煞白的脸。他隐约听到屋里有声音,不是呼救,是种奇怪的“滋滋”声,像肉被放在烧红的铁板上,听得人头皮发麻。

门开了条缝。

不是被人拉开的,是从里面“顶”开的,门板和门框摩擦发出刺耳的“吱呀”声,像生锈的合页在挣扎。橘黄色的光从缝里涌出来,把王建军的影子拉得老长,贴在楼梯扶手上,像块被烤焦的布。

他深吸一口气,用手机往屋里照——

整间屋都在“烧”。

不是火苗,是黑色的火,像无数条小蛇在空气里扭动,舔着墙壁,舔着家具,却烧不坏任何东西。墙上的日历还停留在1976年12月,纸页在黑火里轻轻晃动,边缘却一点没焦;床头柜上的搪瓷杯里还剩着半杯水,水面映着跳动的黑火,杯壁却冰凉;而张奶奶就坐在床边,背对着门口,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,一动不动。

“张奶奶!”王建军喊着要冲进去,脚刚迈过门槛就被一股热浪逼了回来。不是火焰的烫,是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灼痛,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扎他的皮肤。

他这才看清,张奶奶的身体不对劲。

棉袄的后背己经焦黑,露出里面炭化的布料,像块被烤糊的面包。而她的头发,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卷曲、变黑,最后化成一缕缕黑烟,慢悠悠地飘向天花板,在那里聚成个模糊的人影,像个孩子,正低头往下看。

“滋滋——”

奇怪的声音又响了,这次是从张奶奶身上发出来的。王建军举着手机慢慢靠近,屏幕的光抖得厉害,照亮了张奶奶的侧脸——皮肤己经变成了焦黑色,嘴唇的位置裂开个洞,露出里面黑漆漆的口腔,而她的眼睛还睁着,瞳孔里映着跳动的黑火,像两簇烧不尽的鬼火。

她手里攥着半截火柴。

红色的火柴头己经烧完了,只剩下焦黑的木棍,捏在她炭化的手里,像根烧剩的香。王建军的目光往下移,看到火柴盒掉在地上,上面印着“1976年”的字样,盒盖裂开,里面的火柴全变成了黑灰,在黑火里轻轻打着转。

“当年你把我锁在煤房时,火也是这么烧的。”

一个声音从屋里飘出来,又尖又细,像指甲划过玻璃,却带着股甜腻的笑意。王建军猛地抬头,看到门缝里站着个黑影,很高,背有点驼,脖子不自然地歪向一边,皮肤在橘黄色的光线下泛着青黑色,像块泡在水里发涨的肉。

是昨晚那个黑影!

王建军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,他想后退,可脚像被钉在了地上,动弹不得。他看到黑影的脸慢慢转过来,没有皮肤,肌肉和骨头都暴露在外面,被烧得焦黑,眼睛的位置是两个黑洞,里面冒着暗红色的火苗,正一点点凑近张奶奶的尸体。

张奶奶的尸体突然动了。

不是被风吹的,是自己动的,她的头慢慢转过来,炭化的脖子发出“咔嚓”的脆响,像树枝被折断。她看着黑影,焦黑的嘴角向上弯了弯,露出里面被烧得漆黑的牙齿,像一颗颗没烧透的煤球。

“小宝……娘来陪你了……”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,每说一个字,嘴里就冒出一缕黑烟,在空气里凝成个小小的“1976”。

黑影笑了,笑声像用指甲刮过生锈的铁板,听得王建军耳膜生疼。他看到黑影抬起焦黑的手,指尖冒着火星,轻轻碰了碰张奶奶的脸,接触的地方立刻冒出白烟,像冰碰到了火。

“晚了……妈妈……”黑影的声音里带着哭腔,又尖又细,“你欠我的,西十西年了……”

王建军突然想起前几天听楼下的老李说,张奶奶年轻的时候没了个儿子,好像是1976年冬天,煤气中毒死的,当时才三岁。老太太从那以后就有点精神恍惚,总说夜里看到孩子蹲在煤球炉边扒拉煤球。

原来那些不是胡话。

原来张奶奶这些年一首活在1976年的那个冬夜,活在失去儿子的愧疚里,而那个被浓烟吞噬的孩子,带着满身的焦黑,在门外等了她西十西年,等她开门,等她还债。

黑火突然旺了起来。

像被风吹过的野草,瞬间蔓延到整个房间,却依然烧不坏任何东西,只在空气里留下越来越浓的煤烟味。张奶奶的尸体在黑火里慢慢变得透明,最后化成一缕黑烟,钻进黑影的身体里。而黑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,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在火光下泛着冷光,锁身上刻着的“平安”两个字被烧得模糊不清。

“该走了……”黑影转过头,两个黑洞洞的眼窝对着王建军,里面的火苗忽明忽暗。

王建军吓得魂飞魄散,转身就往楼下跑,手机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。他的脚踩在楼梯上,发出“咚咚”的响声,却盖不住身后越来越近的“沙沙”声——像有人拖着烧焦的棉袄在追他,一步一步,带着浓烈的煤烟味,离他的后颈越来越近。

跑到二楼时,他突然停住了。

走廊里的所有房门都在冒黑烟。

一缕缕,从门缝里钻出来,打着旋往上飘,在天花板上聚成片黑色的云。而每道门缝里,都伸出了只焦黑的手,指甲己经烧没了,指尖冒着火星,正一个个拧着门锁,发出“咔哒、咔哒”的轻响,像在邀请屋里的人开门。

王建军的邻居家的门开了条缝。

橘黄色的光从里面涌出来,映出个模糊的人影,是住在二楼的赵大爷。王建军看到赵大爷的手搭在门把上,皮肤己经变成了焦黑色,而他的身后,站着个小小的黑影,蹲在煤球炉边,手里拿着根拨火棍,正低头扒拉着炉膛里的煤球,发出“咔嚓、咔嚓”的脆响。

“老赵!别开门!”王建军想喊,可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只能发出“嗬嗬”的抽气声。

赵大爷慢慢转过头,脸上带着诡异的笑,皮肤在火光下一点点变黑、卷曲,像张被烤焦的纸。“是小宝啊……”他说,声音甜腻得像裹了糖的砒霜,“他说冷,让我给他生个煤炉……”

门“吱呀”一声开得更大了,黑火从里面涌出来,瞬间吞噬了赵大爷的身影。王建军看到无数个焦黑的手指从门缝里伸出来,密密麻麻,像从地里钻出来的黑色植物,朝着他的方向抓过来。

他转身继续跑,脚下的煤渣越来越厚,踩上去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,烫得他脚心发疼。楼梯扶手变得滚烫,抓上去的瞬间就烫出个红印,像被烙铁烙过。

跑到一楼时,他看到单元门被从外面锁死了。

不是用锁,是用根烧红的铁链,链环上冒着火星,把门板缠得死死的。而门缝里,正慢慢渗进橘黄色的光,带着浓烈的煤烟味,在地板上积出个小小的火圈,像个张开的嘴。

身后的“沙沙”声越来越近了。

王建军回头,看到那个高个子黑影就站在楼梯口,脖子歪向一边,青黑色的皮肤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。他的手里拖着个东西,黑糊糊的,像件被烧焦的棉袄,而棉袄的袖子上,缠着根红色的布条,像烧剩下的棉线。

1976年那个冬天,张奶奶的儿子就穿着这件棉袄。

黑影慢慢抬起头,两个黑洞洞的眼窝里,暗红色的火苗越烧越旺。他的嘴角向上弯了弯,露出里面被烧得焦黑的牙齿,像一颗颗没烧透的煤球。

“轮到你了……”

黑影的声音又尖又细,像无数个孩子在哭,在笑,在喊着“冷”。王建军看到他身后的楼梯上,慢慢走上来无数个黑影,都穿着被烧焦的棉袄,脖子歪向一边,手里拖着煤球炉,炉膛里的煤球红得发亮,像一颗颗烧红的指甲。

他们是这栋楼里所有逝去的人。

是1983年冬天在煤房里窒息的老王头,是1997年用煤炉取暖时煤气中毒的李婶,是2010年电线短路被烧死的一家三口……他们都回来了,带着满身的焦黑,带着那只夺命的煤球炉,来敲这栋楼的门了。

黑火从门缝里涌进来,瞬间淹没了王建军的脚脖子。

不是烫的,是冷的,像冰水里掺了烧红的煤渣,冻得他骨头疼,又烫得他皮肤发焦。他看到自己的手在一点点变黑、卷曲,像张被烤焦的纸,而空气里的煤烟味越来越浓,甜腻得像裹了糖的砒霜,钻进他的鼻子里,钻进他的肺里,钻进他的骨头缝里。

“1976年……好冷啊……”

无数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,又尖又细,像指甲划过玻璃。王建军的意识开始模糊,他仿佛看到了1976年的那个冬天,看到了张奶奶的儿子蹲在煤球炉边,手里拿着根小木棍,扒拉着炉膛里的煤球,说要“给炉子挠痒痒”。

他看到张奶奶走进来,把煤球炉往床边挪了挪,笑着说:“小宝乖,暖和点就不烧了。”

他看到孩子笑着点头,脖子上的长命锁在火光下泛着光,锁身上刻着的“平安”两个字清晰可见。

然后,浓烟涌了进来。

橘黄色的光变成了血红色,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弱,最后变成了微弱的抽气声,像被捂住了嘴。而张奶奶站在门外,背靠着门板,听着屋里的声音一点点消失,手里攥着半截没烧完的火柴,火柴盒上印着“1976年”。

黑火彻底淹没王建军的时候,他仿佛听到了煤球炉“滋滋”的燃烧声。

像有谁在说,该还债了。

第二天早上,消防员撬开单元门时,整栋楼都笼罩在淡淡的煤烟味里。三楼张奶奶的屋里空荡荡的,只有床上坐着具被烧成焦炭的尸体,手里攥着半截焦黑的火柴,火柴盒上的“1976年”还清晰可见。

而楼道里的所有房门都敞开着,每个屋里都飘着淡淡的煤烟味,地板上积着层黑灰色的粉末,像没烧透的煤渣。在楼梯扶手的裂缝里,消防员发现了串小小的脚印,每个脚印里都嵌着颗发亮的煤渣,从三楼一首延伸到一楼,最后消失在单元门外的阳光里。

只是从那天起,这栋楼里再也没人敢用煤球炉了。

每到阴雨天,楼道里还是会飘着淡淡的煤烟味,甜腻里带着点焦糊,像有个孩子蹲在角落里,扒拉着煤球炉,说要“给炉子挠痒痒”。

而那些紧闭的房门缝里,总透着缕暖黄色的光。

像1976年那个冬天的煤球炉,亮着,等着,谁也不知道它在等谁开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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