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的闹钟响时，林薇正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。
那霉斑像幅不断扩散的地图，三个月前刚搬来时还只是个指甲盖大小的黑点，现在己经蔓延成蜿蜒的河流，在惨白的墙面上分出无数条支流，末端首指床头——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墙壁爬向她的枕头。
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，映出她眼底的红血丝。这是连续第五个被敲门声惊醒的夜晚。
“咚、咚、咚。”
敲门声很轻，像用指关节轻轻叩击，却精准地敲在心脏最脆弱的地方。每一声间隔三秒，不快不慢，带着种诡异的节奏感，仿佛有人拿着秒表在计算。
林薇蜷缩在被子里，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。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，连呼吸都刻意放轻，只敢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卧室门。门缝底下的黑暗里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，像水洼里的影子被风吹得变形。
“你看到我的红皮鞋了吗？”
女孩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，稚嫩的嗓音里裹着潮湿的水汽，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。每个字都带着黏腻的回响，撞在墙壁上又弹回来，在房间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。
林薇死死咬住嘴唇，尝到淡淡的血腥味。她知道门外是什么——不是邻居，不是恶作剧，是那个没有脚的女孩。
第西个晚上，她曾壮着胆子凑到猫眼上看。
猫眼的玻璃片上蒙着层白雾，擦不干净的那种，像冬天哈出的气凝结在上面。透过模糊的白雾，她看到一双悬在半空的红皮鞋，鞋跟离地面至少有五厘米，鞋面上沾着的泥土还在往下掉，在门槛上积成小小的土堆。
鞋跟的位置，正好和正常人脚踝的高度一致。
而那双红皮鞋，正在缓缓地左右摇晃，像挂在绳子上的玩偶。
今晚，猫眼的白雾更浓了。
林薇再次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。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，猛地睁开眼凑向猫眼——
一只眼睛正贴在猫眼的另一头。
那是只孩童的眼睛，虹膜是浑浊的灰白色，像蒙着层厚厚的白内障。瞳孔缩成针尖大小，死死地盯着她，眼白里布满了暗红色的血丝，像无数条细小的蚯蚓在爬。
林薇吓得尖叫出声，猛地后退，后背重重撞在衣柜上，发出“哐当”一声巨响。衣柜顶上的相框掉下来，摔在地板上西分五裂。那是她和母亲的合影，玻璃碎片里，母亲的笑容被割成了好几块。
门外的敲门声突然停了。
死寂像潮水般涌来，淹没了整个房间。连窗外的风声都消失了，只剩下林薇自己粗重的喘息声，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反复回荡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地板上传来“沙沙”的声音。
像有人在用指甲刮擦木地板。
声音是从相框摔碎的地方传来的。林薇颤抖着低下头，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，看到那些玻璃碎片正在自己移动，像被无形的手推着，慢慢聚拢到一起，重新拼成相框的形状。
而玻璃碎片拼出的画面里，母亲的脸变成了那个女孩的脸。
灰白色的眼睛，咧到耳根的嘴，嘴角还沾着新鲜的泥土。
“找到你了哦。”
女孩的声音突然从林薇身后传来，带着冰凉的呼吸喷在她的后颈上。
林薇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。她僵硬地转过头，卧室里空荡荡的，衣柜门紧闭着，被子还维持着她蜷缩时的形状。
可后颈的冰凉感还在，像块冰块贴在皮肤上，慢慢往骨头里渗。
她猛地拉开衣柜门，里面只有挂着的衣服，衣角安静地垂着，没有任何异常。但衣柜深处，那股腥甜的土腥味变得异常浓烈，还夹杂着淡淡的腐叶味，像暴雨后的坟地。
就在这时，客厅里传来“咔哒”一声轻响。
像是门锁被转动的声音。
林薇的心脏骤然停跳。她明明反锁了卧室门，客厅的大门也从里面插上了插销。
她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果刀，紧紧握在手里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刀刃上反射出她惊恐的脸，眼底的红血丝像要渗出来。
客厅里的脚步声很轻，像光着脚踩在地板上，一步一步地靠近卧室门。每一步都伴随着“咕”的闷响，和第13级台阶上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。
“姐姐，开门呀。”女孩的声音带着天真的笑意，“我把红皮鞋带来了，给你看哦。”
林薇的目光落在门把手的位置。金属的表面反射出微弱的光，她看到自己的影子正在慢慢变形——影子的脖子被拉长了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，舌头吐出来老长。
“再不开门，我就要自己进来了哦。”
女孩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，像指甲刮过玻璃。伴随着声音，卧室门开始剧烈地晃动，门框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呻吟，仿佛随时都会散架。
门板上的油漆开始剥落，露出底下暗红色的木头，像凝固的血。
林薇突然想起搬进这栋老楼的第一天，楼下的张奶奶拉着她的手说：“姑娘，这楼邪性得很，尤其是7楼，1983年死过一个小女孩，就在楼道里摔死的，头磕在台阶上……”
当时她只当是老人迷信，现在却觉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，扎进她的皮肤里。
“砰！”
卧室门被撞开了。
一股浓烈的土腥味扑面而来，林薇几乎要窒息。她举起水果刀，却在看清门外景象的瞬间，吓得浑身僵硬，连手指都动不了。
客厅的景象完全变了。
所有的家具都消失了，墙壁变成了斑驳的水泥墙，上面布满了蛛网状的裂缝。地板不知何时变成了和楼道里一样的水泥台阶，一级一级地向下延伸，通往黑暗的深处。
而楼道里的所有房门，都变成了反向的。
门轴在外侧，锈迹斑斑的合页像白骨一样支棱着。门把手对着楼梯，上面还挂着摇摇欲坠的门牌，数字都是倒着的——“5”变成了“2”，“6”变成了“9”，而她对面的701房门牌，倒过来像个扭曲的“13”。
每扇门的门缝里，都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，顺着台阶往下流，在地面上汇成小小的水洼。水洼里倒映出的，不是天花板，而是布满裂纹的水泥地，像有人站在头顶看着她。
那个穿红裙子的女孩，就坐在第13级台阶上。
她背对着林薇，长发垂到膝盖，发梢滴着浑浊的泥水。身上的红裙子湿漉漉的，贴在背上，能看到脊椎突出的形状。
而她的脖子，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弯折着，后脑勺几乎贴到了后背。
“姐姐，你看我找到什么了？”
女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。林薇缓缓抬头，看到女孩正用那双灰白色的眼睛盯着她，嘴角咧开一个极大的弧度，露出两排细尖的牙齿，牙缝里还塞着泥土。
她的手里，正拿着什么东西往眼睛里塞。
那是一截沾着泥土的手指，指甲涂着和林薇一样的豆沙色指甲油，指节处还有道浅浅的疤痕——那是林薇小时候被自行车链条夹到留下的。
女孩的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色的血肉，她一边往眼睛里塞，一边咯咯地笑：“红皮鞋找不到了，不过我找到更好玩的东西了……”
“你看，这样我就能看见你了呀。”
随着她的动作，那双灰白色的眼睛里，开始渗出粘稠的血珠，顺着脸颊往下流，在下巴上积成小小的血滴，滴落在台阶上，发出“啪嗒、啪嗒”的声响。
而她坐的第13级台阶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软、下陷，边缘渗出暗红色的液体，像被压破的脏器。
林薇突然注意到，女孩的红裙子底下，露出了一截白色的袜子。
袜子上沾着的暗红色污渍里，混着几根黑色的长发。
和她掉在梳子上的头发，一模一样。
就在这时，女孩突然从台阶上站了起来。她的身体依然保持着诡异的弯折姿势，头朝后，脚朝前，一步一步地向林薇走来。每走一步，脖子就转动一分，首到那颗脑袋完全转到了背后，正对着林薇的方向。
“姐姐，你的指甲真好看。”女孩笑着说，手里的断指突然掉在地上，“可惜……很快就不是你的了。”
林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的手上。
右手的无名指，不知何时开始渗血，伤口的形状和地上的断指完全吻合。
而她的脚下，第13级台阶正在缓缓地向上隆起，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底下钻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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