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港的暑热尚未完全退去，空气中却己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亢奋。嘉禾的会议室里，烟雾缭绕，邹文怀手指敲击着桌面，目光灼灼地盯着对面那个身材精悍、眼神如电的男人——李小龙。
“Bruce，预算不是问题，罗马的取景许可己经搞定。”邹文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，“但你要想清楚，《猛龙过江》是你第一次完全自编自导自演，从剧本到动作到剪辑，所有压力都在你一个人身上。嘉禾把宝全押在你身上了。”
李小龙靠在椅背上，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，那弧度锐利得如同他亲手磨砺的刀刃。“邹生，压力？”他轻笑一声，带着点玩世不恭，“压力是给那些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的燃料。我知道我要什么。”他站起身，走到窗边，俯瞰着繁忙的九龙街道，“《唐山大兄》打破了票房，《精武门》铸就了灵魂，现在，《猛龙过江》，我要让全世界看到什么是真正的、无国界的武道精神！它不是复仇，不是民族主义，是强者之间的对话，是生存的智慧！”
他的声音不高，却字字铿锵，砸在会议室每个人的心上。他不需要说服谁，他只是在宣告。在《青蜂侠》的憋屈，在好莱坞遭遇的冷眼，此刻都化作了胸中燃烧的火焰。这一次，他要绝对的掌控权，从第一个分镜到最后一帧画面，都必须烙上“Bruce Lee”的印记。
“剧本的核心，”李小龙转过身，眼神锐利地扫过众人，“唐龙，一个纯粹的武者，为帮助亲戚解决餐厅麻烦远赴罗马。麻烦不是来自某个具体的‘恶人’，而是文化差异、商业倾轧和一群崇尚力量、蔑视规则的格斗家。冲突不是非黑即白，力量与力量的对撞，最终在斗兽场——这个象征着人类最原始、最残酷竞技精神的地方，达到顶点。”
他展开一张手绘的分镜草图，中心赫然是古罗马斗兽场那沧桑恢弘的环形结构。“这里，”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斗兽场中央的沙地上，“将是唐龙与最强对手，来自美国的空手道冠军柯尔特（Colt），进行最终对决的地方。没有音乐，没有剪辑花招，只有纯粹的力量、速度、技巧和意志的较量。我要让观众听到拳头砸在骨头上的声音，感受到汗水滴进沙砾的瞬间，看到眼神里燃烧的火焰和熄灭的意志！”
邹文怀深吸一口气，他看到了李小龙眼中不容置疑的决心，也看到了这部影片可能带来的、比前两部更爆炸性的全球影响力。“好！Bruce，嘉禾全力支持你！罗马，就看你的了！”
* * *
罗马，永恒之城。阳光慷慨地泼洒在古老的石砖路上，映照着千年帝国的辉煌与沧桑。李小龙带着核心团队——包括动作指导林正英、摄影师、以及几位信任的武行——穿行在历史遗迹中。他不再是游客，而是一位即将在历史舞台上排演一场现代武剧的导演兼主演。
斗兽场，当李小龙真正站在它的中央，抬头仰望那高耸入云、曾容纳数万嗜血观众的看台遗迹时，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席卷了他。风穿过巨大的拱门，发出呜咽般的呼啸，仿佛无数角斗士的亡魂在低语。脚下的沙地松软，却又沉重得如同承载了千年的血与荣耀。
“就是这里。”李小龙的声音低沉而坚定，打破了沉寂。他闭上眼睛，想象着唐龙与柯尔特在这里对峙的场景。没有喧嚣的观众，只有空旷、死寂和无处不在的历史压力。阳光会从特定的角度射入，在沙地上拉出长长的、充满张力的影子。风会卷起细微的沙尘，模糊瞬间的动作，却又凸显出力量的轨迹。
“阿英，”他转向林正英，这位合作默契的动作伙伴，“这场戏的核心，不是招式多么花哨，而是‘真实’和‘节奏’。要像水一样流动，又像石头一样坚硬。柯尔特代表的是西方的、刚猛的、有板有眼的空手道风格，力量十足但缺乏变化。唐龙……”李小龙摆出一个警戒式，身体微微晃动，重心在双脚间流畅地转换，“他是水。他观察、试探、引诱，寻找对方节奏中的破绽，然后像闪电一样切入、打击、脱离。动作要简洁到极致，有效到残忍。每一个闪避，每一个格挡，都必须有明确的目的，指向下一个致命的攻击点。”
他开始在沙地上比划，动作快得带起残影，却又清晰无比。一个假动作引诱，侧身闪过对方的重拳，同时低扫腿破坏对方重心，紧接着一个迅捷如毒蛇吐信的标指首刺咽喉（当然，拍摄时会控制距离）。整个动作行云流水，没有一丝多余的晃动。
“看到没有？”李小龙停下来，气息平稳，“不是我在打他，是他的力量、他的节奏、他的意图在引导我打他。这就是截拳道！不是对抗力量，是利用力量，引道力量，最终超越力量！”他的话语在空旷的斗兽场里回荡，带着一种近乎哲学的感染力。林正英和武行们听得入了神，他们不仅仅是学习动作，更是在聆听一种全新的战斗哲学。
勘景结束后的夜晚，李小龙没有休息。在酒店房间里，他摊开厚厚的笔记本和分镜脚本，旁边堆满了关于罗马斗兽场历史、光影变化规律、甚至古罗马角斗术的资料。台灯下，他的笔尖在纸上飞速滑动，勾勒着一个个战斗的瞬间，旁边密密麻麻地写着注释：
＞ *“柯尔特左首拳——唐龙右拍手格挡同时小幅度后撤步（制造距离错觉）——柯尔特本能前冲右勾拳——唐龙瞬间下潜滑步（如水渗入缝隙）至其外侧，左勾拳击肋（重创！）……”*
＞ *“注意：唐龙的眼神！前期是冷静的观察，如同猎豹；中期是捕捉到破绽的瞬间锐利；后期是击倒对手后，并非狂喜，而是对力量本质的短暂沉思与一丝悲悯…”*
琳达轻轻推门进来，端着一杯热牛奶。“Bruce，该休息了。你眼睛都红了。”
李小龙抬起头，眼中没有丝毫疲惫，只有燃烧的创作火焰。“Linda，你知道吗？站在斗兽场里，我感觉那些石头都在对我说话。它们在告诉我，力量可以摧毁，也可以证明。我要拍一场战斗，不是宣扬暴力，而是展示人类在面对极限挑战时，如何运用智慧与身体去‘生存’，去‘理解’。”他接过牛奶，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使命感，“《猛龙过江》，它将不仅仅是一部功夫片，它是我的武道宣言，写给世界的一封信。”
琳达看着丈夫眼中从未有过的光芒，那是对自己理念绝对掌控后迸发的自信与激情。她知道，罗马的石头，即将见证一场震撼世界的“对话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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