隆起。
那个词，像一道闪电，劈开了“零”混沌的意识。
他的整个世界，瞬间凝固了。所有的声音，所有的思绪，都消失得无影无踪。他的眼中，只剩下那片黑色的土壤，以及那个……极其细微的、几乎要与阴影融为一体的、小小的凸起。
是错觉吗？
是自己因为过度的期待和恐惧，而产生的幻觉吗？
他不敢动，甚至不敢呼吸。他怕自己一呼气，这个脆弱的幻影就会像泡沫一样破灭，将他重新打回那个万劫不复的、名为“无变化”的地狱。
他的手，不受控制地伸向那台白色的数据板。他想起了上面附带的、他从未使用过的“微距观察模式”。
他的手指因为颤抖，连续输错了三次密码。
“冷静下来……”他对自己说，声音嘶哑得像是生了锈的零件在摩擦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终于成功解锁了屏幕。他点开观察协议，切换到微距模式，将数据板的摄像头，小心翼翼地、用尽了一生中最平稳的动作，对准了那个小小的隆起。
屏幕上，粗糙的、颗粒分明的土壤被放大了数十倍，像一片崎岖的黑色山脉。
而就在那片“山脉”的中央，那个小小的隆起清晰可见。它不是静止的。它在……动。
它在以一种极其缓慢、却又无比坚定的姿态，微微地、执着地，向上顶着。
“零”死死地盯着屏幕，心脏的跳动声，大得像是要震聋自己的耳朵。
然后，他看见了。
就在那片土壤的最顶端，一小块土粒被拱开，颤巍巍地滚落到一旁。
紧接着，一点点、极其纤弱的、带着一丝半透明质感的——嫩芽，从那片黑暗的、代表着死寂的土壤里，探出了头。
它的尖端，是近乎纯白的颜色，但紧接着，就是一抹最鲜活、最、最不可思议的——翠绿。
它就像一个刚刚降生的新生儿，怯生生地、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全新的世界。它那么小，那么脆弱，仿佛任何一阵微风都能将它吹倒。
但它，确确实实地，存在着。
它活下来了。
在他的看护下。
在他这个只会带来毁灭和终结的、诅咒之子的看护下，活了下来。
“零”的视线，瞬间模糊了。
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流泪了。他只是感觉到，有温热的、无法抑制的液体从他的眼眶中涌出，滑过他苍白的脸颊，滴落在他那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背上。
这不是悲伤的泪水。
这是一种……他从未体验过的情感。是一种混杂着狂喜、震撼、难以置信和无边酸楚的……救赎。
这株小小的嫩芽，它的存在，本身就是一个悖论，一个奇迹。它用自己那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姿态，向他证明了一件事——
他，并非只有毁灭。
他那双带来死亡的手，也同样……可以守护生命。
他哭了很久，像个孩子一样，毫无形象，也毫无顾忌。在这个只有他一个人的、纯白的房间里，他终于可以放下所有的伪装，将这些天来所有的恐惧、不安和那份微小的希望，都宣泄出来。
哭了不知道多久，他才缓缓地、带着浓重的鼻音，抽噎着平复下来。
他想起了自己的“任务”。
他拿起那台白色的数据板，看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、等待他填写的记录栏。
他的手指，颤抖着删除了那个己经输入了无数遍的词组【无变化】。
他该怎么写？
该怎么用这冰冷的、客观的文字，去描述眼前这个足以颠覆他整个世界的、伟大的奇迹？
他想了很久，最终，只是敲下了三个字。
【目标一号。】
【萌芽。】
然后，他关掉了数据板，不再去管那该死的协议。
他只是搬过椅子，静静地、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只陶盆前，像一个最忠诚的骑士，守护着他那刚刚降临的、小小的、独一无二的公主。
他看着它，一看，就是一整个下午。
首到黄昏降临，他才拿起另一台黑色的终端，点开了那张熟悉的照片。
屏幕上，阿米娅正温柔地注视着一株嫩苗。
而屏幕外，“零”也正温柔地注视着一株嫩苗。
他看着屏幕里的她，又看了看眼前的它，那双灰色的、曾经盛满死寂的眼眸里，第一次，浮现出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可以称之为“温柔”的光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UQ4T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