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：生命垂危情难抑，高考报名号角催
“水！出水了！！”
“甜水！是甜水啊！”
“老天爷开眼了！林海！陈薇！你们是咱们红星队的救命恩人呐！”
后山乱石坡上，震天的欢呼声如同汹涌的浪潮，几乎要将整个山坳掀翻！浑浊的泥水从新挖的井口喷涌而出，带着泥土的腥气，却比蜜糖还要甘甜！老支书李福贵老泪纵横，颤抖着双手捧起一捧水，任由冰冷的液体从指缝滑落，滴在他布满沟壑的脸上，分不清是水还是泪。雷满仓跪在井边，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。王学成和韩松激动地抱在一起，又蹦又跳。所有参与挖掘的社员都瘫坐在泥水里，脸上却洋溢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深深的敬畏。
水！生命的源泉！在这绝望的旱季，被他们从地狱边缘硬生生抢了回来！而这一切，都源于那个此刻躺在卫生所、生死未卜的年轻人——林海！
卫生所里，气氛却如同冰窖。那盏昏黄的灯泡在低矮的屋顶下投下摇曳的光晕，映照着林海毫无血色的脸。他依旧昏迷不醒，呼吸微弱而急促，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深处痛苦的嘶鸣。简陋的木板床上，他像一具破碎的玩偶，右肩的旧伤绷带下渗出新的血迹，左臂被粗糙的夹板和布条固定着，最触目惊心的是后背——被巨石撞击的部位淤紫，高高隆起，皮肤下透着不祥的暗红色，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。
赤脚医生老孙头（也是生产队唯一的“医生”）愁眉苦脸地守在一旁，用湿毛巾擦拭着林海额头的冷汗，嘴里不停地念叨：“内伤……肯定是内伤了……骨头断了能接，这五脏六腑要是震坏了……唉……公社卫生院也没这条件啊……得送县里！赶紧送县里！”
陈薇就坐在床边的矮凳上，背脊挺得笔首，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。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只有那双眼睛，死死地盯着林海的脸，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。她的双手紧紧交握着，放在膝盖上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，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，留下月牙形的血痕，她却浑然不觉。
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流逝。只有林海痛苦的呼吸声和老孙头的叹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。
“水……薇……”林海在昏迷中发出模糊的呓语，眉头紧锁，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。
“薇……别去……危险……”
陈薇的身体猛地一震！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！她交握的双手瞬间松开，下意识地想要伸出去抓住林海的手，却在半空中僵硬地停住。她的嘴唇微微颤抖，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，发不出任何声音。只有那双眼睛，瞬间被汹涌的泪水模糊！她猛地低下头，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，无声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，汹涌而出，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。
她哭了。
这个在油污和铁屑中面不改色、在塌方和巨石前冷静如冰、在技术困境中永不放弃的女孩，此刻，为了病床上那个模糊呼唤她名字、让她“别去危险”的人，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。压抑了太久的情感，如同沉睡的火山，在这一刻轰然爆发！是恐惧？是愧疚？是感动？是某种她从未体验过、也从未预料到的、撕心裂肺的痛楚？她分不清！她只知道，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，痛得无法呼吸！
“丫头……”老孙头看着陈薇无声痛哭的样子，叹了口气，递过来一块粗糙的毛巾，“擦擦吧……这小子……命硬着呢……会挺过来的……”
就在这时，卫生所的门被猛地推开！老支书李福贵带着一身泥水冲了进来，脸上还带着挖井成功的激动，但看到林海的样子，心又沉了下去。
“怎么样？”他急切地问老孙头。
“不行！必须送县医院！再拖下去，怕是要出大事！”老孙头斩钉截铁。
“送！马上送！”李福贵没有丝毫犹豫，“我这就去套车！用队里那辆破卡车！王学成！韩松！你们俩跟着！路上给我护好了！”
“我也去。”陈薇猛地抬起头，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。她胡乱地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泪痕，眼神重新变得锐利，仿佛刚才的崩溃从未发生，只剩下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。
“好！陈薇你也去！你心细！”李福贵点头，又看向老孙头，“老孙，你也跟着！路上有个照应！”
夜色如墨。红星生产队那辆破旧得如同随时会散架的解放牌卡车，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疯狂颠簸着。车斗里铺着厚厚的干草，林海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上面，身上盖着几床厚棉被。陈薇、王学成、韩松和老孙头挤在狭小的驾驶室里，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。
卡车在黑暗中挣扎前行，车灯如同两只昏黄的眼睛，在无边的黑暗中划出微弱的光带。每一次剧烈的颠簸，都让林海发出痛苦的呻吟，也让陈薇的心跟着揪紧。她紧紧抓着驾驶室冰冷的铁框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后视镜里车斗的方向，仿佛要用目光穿透黑暗，守护着那个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。
“薇姐……海子哥会没事的，对吧？”王学成带着哭腔问。
陈薇没有回答，只是将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。
卡车在寂静的旷野中行驶了不知多久。突然！
“嘀嘀——嗒嗒——嘀嘀嗒——！”
一阵熟悉而刺耳的高音喇叭声，毫无征兆地从前方路过的某个村庄的广播喇叭里传来！声音穿透了卡车的轰鸣和风声，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！
“……重要通知！重要通知！……我省……1977年高等学校招生报名工作……即将开始！……”
“……报名时间：自即日起至本月……十五日止！……”
“……报名地点：各县、市革命委员会文教局……或指定报名点……”
“……考试时间：初步定于……十二月十日、十一日……全国统一进行！……”
“……请广大知识青年……积极准备……踊跃报名！……”
高考报名的具体通知！如同精确制导的炸弹，在卡车的驾驶室里轰然炸响！
王学成猛地坐首了身体，眼睛瞪得溜圆：“报名！到十五号！只有……只有不到十天了！”
韩松的呼吸骤然急促，眼神锐利如刀锋扫过窗外漆黑的夜。
老孙头不明所以地摇摇头。
陈薇的身体瞬间僵硬！她抓着铁框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！报名时间！只有不到十天！考试时间就在下个月！时间紧迫得令人窒息！
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车斗的方向。林海还躺在那里，生死未卜！县医院情况未知！手术？康复？需要多久？十天？一个月？甚至更久？他还能赶上报名吗？还能参加考试吗？
而她自己呢？拖拉机修复只差最后一步！酸菜坊刚刚起步！红星生产队刚刚看到一丝摆脱贫困的希望！她为之付出了无数心血的技术探索，难道就要在这通往大学的号角声中戛然而止？她答应过林海，要一起改变这片土地！她答应过自己，要用知识的力量扎根于此！
一边是改变个人命运、通往更广阔天地的金光大道！一边是尚未完成的承诺、刚刚萌芽的集体希望、以及那个躺在车斗里、用生命保护了她的人！
巨大的矛盾如同冰冷的绞索，瞬间勒紧了陈薇的心脏！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眩晕。她该怎么办？林海该怎么办？他们共同点燃的那点微弱的科技火种，又该怎么办？
卡车在黑暗中继续颠簸前行，载着昏迷的生命，载着时代的召唤，载着两颗在命运十字路口剧烈挣扎的灵魂，驶向未知的前方。那广播声的余音，如同冰冷的钟摆，在寂静的驾驶室里，敲打着每一个人紧绷的神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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