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：轮椅上的指挥官，酸菜坊的生死劫
县医院的病房，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陈旧棉絮混合的沉闷气息。窗外，初春的阳光带着一丝虚弱的暖意，却照不进林海心底那片厚重的阴霾。他斜靠在摇起的病床上，下半身盖着薄被，掩盖着那失去知觉的双腿。左臂的石膏沉重地坠着，后背的伤口在每一次细微的移动中都传来撕裂般的钝痛。他瘦得脱了形，眼窝深陷，颧骨高耸，唯有那双眼睛，在经历了最初的死寂后，重新燃起了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——一种被禁锢在躯壳里，却更加炽烈燃烧的火焰。
“薇姐的信！”王学成风风火火地冲进病房，手里捏着一个皱巴巴的信封，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尘土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。他刚从红星生产队赶回来，带来了最新的消息。
林海猛地坐首了些（牵动伤口，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），急切地伸出手：“快！给我！”
信纸是粗糙的草纸，字迹是陈薇特有的、带着棱角的工整，力透纸背，仿佛能感受到她书写时的凝重。
“林海：
见字如面。
水井稳定，春播过半，拖拉机日夜抢耕，老雷头说进度赶上了七成。但旱情未解，新井水只够保苗，远不够灌溉。
酸菜坊……出事了。
第一批‘水晶酸菜’封装后，存于地窖。三日前，发现其中五缸酸菜……变质！表层出现灰白色霉斑，气味刺鼻，己无法食用。损失……近三成！
原因不明。工艺步骤严格按你制定的流程，温度、湿度、盐水浓度均用自制仪器反复测量无误。菌种（你分离的XR-7）培养液也未见异常。
赵卫东等人借机煽动，散布谣言，称‘水晶酸菜’是歪门邪道，用了邪药，吃了要中毒。部分社员恐慌，要求封停酸菜坊。老支书压力巨大。
我怀疑……是封装环节出了问题。但反复检查封口陶罐（按你要求高温蒸煮消毒）和蜡封，未发现破损漏气。
急需解决方案！否则……酸菜坊危矣！
另：注意身体。勿忧。
陈薇”
信纸在林海手中微微颤抖。酸菜坊出事了！变质！霉斑！损失三成！赵卫东煽风点火！老支书压力巨大！
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，瞬间冲散了病房里那点可怜的暖意。酸菜坊是他们打开副业大门、凝聚人心、证明科技价值的第一块基石！如果它倒了，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将被彻底扑灭！他和陈薇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为泡影！更可怕的是，这会给赵卫东之流提供绝佳的攻击口实，将“科技兴农”彻底污名化！
“封装……封装……”林海喃喃自语，眉头紧锁。陈薇说工艺没问题，菌种没问题，封装容器也检查了……问题出在哪里？他的大脑飞速运转，前世关于食品微生物学、发酵工艺、包装技术的知识碎片在脑海中激烈碰撞。厌氧发酵……乳酸菌主导……抑制杂菌……封装的核心是隔绝氧气，维持厌氧环境！如果封装没问题，那……
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！
“二次污染！”林海失声低呼，“是封装后的二次污染！在搬运、储存过程中！地窖！地窖环境！”
他猛地看向王学成：“学成！信上说存于地窖！哪个地窖？是原来那个靠近牲口棚、潮湿不通风的老地窖吗？”
王学成被林海突然的激动吓了一跳，连忙点头：“对对！就是那个！老地窖深，冬暖夏凉，以前存红薯挺好的，支书说存酸菜应该也行……”
“错了！大错特错！”林海一拳砸在床沿上（牵动伤口，疼得他龇牙咧嘴），眼中却爆发出锐利的光芒，“水晶酸菜是精细发酵产品！对储存环境要求极高！那个老地窖靠近牲口棚，空气污浊，湿度波动大，而且……很可能存在耐酸、耐盐的顽固霉菌孢子！封装时哪怕只有极其微小的缝隙，或者搬运时震动导致蜡封松动，那些孢子就能趁虚而入！在厌氧环境下，乳酸菌被抑制，这些杂菌就会疯狂繁殖，导致变质！”
王学成听得目瞪口呆：“孢……孢子？那……那怎么办？”
“立刻！马上！”林海的声音斩钉截铁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，“写信！不！来不及了！你立刻回去！亲口告诉陈薇和老支书！”
他深吸一口气，语速极快地下达指令：
“第一，所有己封装酸菜，立刻转移！离开那个该死的老地窖！转移到……转移到后山新挖的、干燥、通风、远离污染源的备用储藏洞！立刻！马上！”
“第二，变质酸菜全部销毁！深埋！远离水源和农田！绝不能污染环境！”
“第三，立刻检查所有封装陶罐！重点检查蜡封！用……用煮沸的蜂蜡重新加固封口！确保绝对密封！”
“第西，储存环境监控！让陈薇想办法，用她的怀表和湿度计，结合温度计，制作简易的温湿度记录仪！必须保证新储藏洞温度恒定在10-15度，湿度低于70%！”
“第五，也是最重要的！”林海的眼神锐利如刀，“追查污染源！让陈薇取变质酸菜表层的霉斑样本，还有老地窖墙壁、地面的刮取物！用……用干净的玻璃片（找赤脚医生要废弃的载玻片）装好！连同未变质的酸菜样本和XR-7菌种样本，一起！立刻！给我送过来！我要‘看’！”
“看？”王学成懵了，“海子哥，你……你怎么看？显微镜？县医院也没有啊！”
“不用显微镜！”林海的目光投向窗外，仿佛穿透了遥远的距离，落在了红星生产队那间简陋的柴房，“我有办法！你只管把样本送来！快！”
王学成看着林海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火焰，一咬牙：“好！我这就走！跑着回去！”他转身冲出了病房。
病房里重新陷入寂静。林海靠在床头，剧烈地喘息着，后背的伤口和内心的焦灼让他浑身冷汗涔涔。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，意识沉入那依旧沉寂、却似乎多了一丝微妙联系的系统空间。
【能量……微弱……0.0001%……】
【请求……启动……超低功耗……微生物……形态……基础扫描……】
【目标：未知霉菌孢子……】
【能量……不足……无法……满足……】
【警告……】
冰冷的拒绝提示如同冷水浇头。能量！还是能量！没有能量，他空有知识，却如同被锁在宝库外的乞丐！
“不！一定有办法！”林海咬着牙，眼神疯狂地扫视着病房。阳光……窗台……水杯……体温计……忽然，他的目光定格在床头柜上那支老式的、里面灌着水银的体温计上！
水银！液态金属！导电性！微弱的光电效应？
一个极其大胆、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！
他挣扎着伸出手，够到那支体温计。拔掉橡胶帽，小心地将里面的水银倒在掌心一小滴。冰凉、沉重、如同流动的银色精灵。他忍着剧痛，用还能活动的右手食指，蘸着那滴水银，颤抖着，在自己左手手背上，画下一个极其简陋、歪歪扭扭的符号——那是一个被强行灌入他记忆深处的、代表“基础光电能量转换”的微缩符文！
嗡！
就在水银符文完成的瞬间！
一股极其微弱、几乎难以察觉的电流感，如同最纤细的蛛丝，瞬间从手背窜入神经末梢！
【检测……外部……微弱……光电……能量……】
【能量……汲取……0.0000001%……】
【启动……超低功耗……微生物……形态……模糊……成像……】
【能量……耗尽……】
【成像……失败……】
视野中，一个极其模糊、如同信号极差的黑白电视雪花般的、扭曲晃动的光斑一闪而逝！别说微生物形态，连个清晰的轮廓都没有！
失败了！
巨大的挫败感几乎将他击垮！他颓然放下手，看着手背上那滴渐渐失去光泽的水银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来。
“不……不能放弃……”林海喘息着，眼神却更加疯狂。他看向窗外更强烈的阳光！一个更冒险的计划在脑中成型！
他挣扎着，用尽全身力气，挪动身体，将轮椅（医院借来的破旧木制轮椅）摇到窗边！让尽可能多的阳光照射在自己身上！然后，他再次伸出右手食指，蘸着那滴水银，这一次，他不再画符文，而是将指尖对准了窗外刺目的太阳！
他在赌！赌阳光照射水银产生的微弱光电效应！赌那点微不足道的能量，能再次触动系统那根最敏感的神经！
阳光灼热！指尖刺痛！水银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！
嗡！
更强烈一丝的电流感传来！
【检测……外部……增强……光电……能量……】
【能量……汲取……0.000001%……】
【启动……超低功耗……微生物……形态……基础……轮廓……扫描……】
【目标：未知样本……】
【扫描……进行中……】
【能量……急速……消耗……】
【警告……】
视野中，那片雪花般的光斑再次出现！这一次，似乎……稍微稳定了一些？隐约能看到一些极其微小、如同灰尘般的、不规则蠕动的……点状物？但依旧模糊不清，无法分辨具体形态！
“不够！还是不够！”林海心中嘶吼！他看着窗外，看着那轮炽热的太阳，一个更加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！他需要聚焦！需要更强的光！
他的目光扫过病房，最终落在了床头柜上那个喝水的搪瓷缸子上！缸底……是凹面！可以聚光！
他颤抖着手，拿起搪瓷缸，倒掉里面的水，用尽全力，将缸底对准窗外的太阳！一道微弱的光斑投射在病房的地面上。
他再次将蘸着水银的指尖，小心翼翼地，伸向那个光斑的中心！
更强烈的灼热感从指尖传来！水银似乎都在微微沸腾！
嗡——！！！
一股前所未有的、清晰的电流脉冲感，如同针扎般刺入指尖！
【检测……外部……聚焦……强光……能量……】
【能量……汲取……0.00001%……】
【启动……超低功耗……微生物……形态……清晰……轮廓……扫描！】
【目标：未知霉菌孢子……】
【扫描……完成！】
【成像……传输……】
视野中，那片雪花光斑骤然清晰！稳定！无数极其微小、形态各异的微生物轮廓被强行勾勒出来！有球状的！有杆状的！还有……一种边缘带着细微绒毛、如同缩小了无数倍的蒲公英般的……特殊形态！
“曲霉！是曲霉属！而且是……耐酸耐盐的变种！”林海的心脏狂跳！前世的知识瞬间匹配！他认出来了！就是这种霉菌！它能在低氧甚至厌氧环境下生存，分泌的毒素正是导致酸菜变质腐败的元凶！而它那绒毛状的孢子结构，让它能轻易附着在灰尘上，通过空气传播！
“源头！老地窖！空气污染！”林海瞬间锁定了问题核心！他猛地收回手，指尖被灼伤，传来火辣辣的痛感，水银也几乎蒸发殆尽。但他毫不在意！他成功了！在绝境中，他用最原始、最疯狂的方式，撬动了系统的一丝力量，找到了问题的关键！
他立刻抓起床头柜上的铅笔和信纸（王学成留下的），不顾指尖的灼痛和手臂的颤抖，用尽全身力气，飞快地写下：
“薇：
污染源锁定！曲霉属耐酸变种！孢子空气传播！源头：老地窖环境！立刻执行：
酸菜全部转移至新洞！旧地窖彻底封闭消毒！（可用生石灰泼洒熏蒸）
封装前，酸菜入缸环境需严格除尘！可用湿布擦拭缸壁，操作人员戴口罩！
新储藏洞入口加挂厚棉帘，定期喷洒稀释白醋抑菌！
样本无需再送！我己确认！
务必坚持！等我回来！
林海”
他将信纸折好，塞进信封，用牙齿咬住封口粘好（手抖得无法沾口水）。做完这一切，他如同虚脱般瘫倒在轮椅上，大口喘着粗气，浑身被冷汗浸透。指尖的灼伤和后背的剧痛提醒着他刚才的疯狂，但看着那封即将送出的信，他嘴角却勾起了一丝近乎虚弱的、却无比畅快的笑意。
轮椅上的指挥官，打响了反击的第一枪！科技的火种，在病榻之上，以最不可思议的方式，再次点燃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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