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爱你。”
当那三个字，像毒蛇的信子一样，从谢妄的唇边吐出，钻入顾晏耳中的时候，他的世界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。
所有的声音，都消失了。
他听不到周围的窃窃私语，听不到台上司仪那慷慨激昂的叫卖声，甚至，连自己的心跳声，都听不到了。
他的脑海中，只剩下那三个字，在反复地，疯狂地，回响。
我爱你。
我爱你。
我爱你……
他竟然……
他竟然要自己，对他说出这三个字？！
对这个，毁了他的一切，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肆意践踏的仇人，说出这句，世界上最亲密、也最真挚的告白？！
这比杀了他，还要残忍一万倍！
一股腥甜的铁锈味，猛地从喉咙深处涌了上来。
顾晏死死地咬着自己的舌尖，用剧烈的疼痛，才勉强将那口即将喷涌而出的鲜血，给咽了回去。
他的身体，在剧烈地颤抖。
那不是因为害怕。
而是因为，极致的、无法抑制的愤怒！
他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、英俊的、却又如同恶魔般的脸，他恨不得，用尽全身的力气，将他撕成碎片！
他恨不得，将那套文房西宝，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！
他恨不得，现在就掏出那把能打开他所有秘密的钥匙，当着所有人的面，揭穿他所有的罪行！
但是……
他不能。
他仅存的、最后一丝理智，像一根脆弱的蛛丝，死死地拉住了他那即将冲破牢笼的、名为“愤怒”的野兽。
他不能冲动。
他还没有拿到最关键的证据。
他还没有，为父亲，为顾家，报仇雪恨。
他现在所承受的一切屈辱，都是为了最后的胜利，所必须付出的代价。
他必须忍。
就像一头潜伏在草丛中的孤狼，在给予猎物致命一击之前，他必须收起自己所有的爪牙，忍受所有的饥饿与煎熬。
顾晏缓缓地，闭上了眼睛。
再睁开时，那双原本充满了滔天恨意的眸子，己经被一层厚厚的、绝望的、认命的死寂，所覆盖。
他看着谢妄，那张苍白如纸的小脸上，缓缓地，扯出了一个比哭，还要难看的笑容。
「好啊。」
他的声音，沙哑，干涩，像被风干了的枯叶，在地上摩擦。
「只要……谢先生，喜欢听。」
说完，他便垂下了眼帘，不再去看谢妄的眼睛。
他像一个己经被彻底抽走了灵魂的、精致的人偶，任由对方摆布。
而谢妄，看着他这副瞬间从激烈反抗，转变为彻底顺从的模样，眼中，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。
有胜利者的愉悦。
有掌控一切的满足。
但，在那深处，似乎还藏着一丝……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、一闪而过的……
失望？
他似乎，更喜欢那只，会对他亮出爪子，会用那双漂亮的眼睛，狠狠瞪着他的、不听话的小猫。
而不是眼前这个，温顺得，有些过分的……玩偶。
但，这种奇怪的情绪，只持续了不到一秒，便被他那惯有的、高高在上的掌控欲所取代。
他松开了捏着顾晏下巴的手。
他很满意。
很满意自己，又一次，彻底地，驯服了这只不听话的宠物。
他重新靠回椅背，恢复了那副慵懒而矜贵的姿态。
仿佛刚才那场充满了与压迫的交锋，从未发生过。
而顾晏，也像一个最敬业的演员，迅速地，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。
他端起桌上的那杯威士忌，小口小口地，抿着。
他没有再去看那套文房西宝一眼，仿佛那件让他情绪失控的遗物，己经不再重要。
他只是安安静静地，扮演着一个漂亮的、温顺的、等待着主人临幸的“金丝雀”。
温顺。
从今天起，这就是他最强大的武器。
他要用最极致的温顺，来麻痹谢妄的警惕。
他要用最完美的扮演，来换取谢妄的信任。
他要用最卑微的姿态，来等待那个，能给予他致命一击的、最好的时机。
拍卖会，在一种诡异的、暗流涌动的气氛中，继续进行着。
顾晏的脑子里，只有一个念头。
“我爱你。”
那三个字，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。
他现在，要做的，就是微笑着，将这把匕首，递到谢妄的手里。
然后，等待着，有朝一日，能亲手，用这把匕首，插进他的心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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