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场近乎癫狂的大笑，最终以顾晏的体力不支，而落下了帷幕。
他笑得，撕心裂肺。
也哭得，肝肠寸断。
仿佛要将这段时间以来，所承受的所有屈辱、不甘、痛苦，和那份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、可笑的动心，都一次性地，发泄出来。
发泄过后，便是，死一般的沉寂。
顾晏不再笑了，也不再哭了。
他只是，重新坐回了那个窗边。
像一尊，没有了灵魂的、精美的、破碎的雕像。
季风看着他这副样子，心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，紧紧地揪着，痛得几乎无法呼吸。
他宁愿顾晏，像刚才那样，歇斯底里地发泄。
也不愿看他，像现在这样，沉入一种，比死亡，还要可怕的、活着的死寂里。
「顾晏……」
季风走过去，在他身边，蹲下，试图，从那双空洞的眸子里，找到一丝，残存的生气。
「你……你想开点……」他的声音，干涩，又无力，“为了那种人渣，不值得……」
顾晏没有反应。
他的目光，依旧，空洞地，望着窗外。
季风咬了咬牙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。
他猛地，站起身。
「你等着！」
他扔下这句话，便冲到了自己的电脑前，双手，在键盘上，化作了一道道残影。
屏幕上，无数行普通人根本看不懂的、复杂的代码，在飞速地，滚动着。
几分钟后，季风停下了动作。
他转过头，看着顾晏，眼中，燃烧着一簇，复仇的火焰。
「顾晏！」他的声音，因为激动，而微微颤抖，“既然，他不仁，就别怪我们，不义！」
「那个保险箱，我们不开了！」
「那个狗屁的真相，我们不查了！」
「老子现在，就黑进谢氏集团的内部交易系统！把他们所有的黑料，所有的丑闻，全都给我，捅到网上去！」
「我他妈的，就算搞不死他，也要让他，脱一层皮！」
「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，那个高高在上的谢总，背地里，到底是个什么-东西！」
季风的声音，掷地有声。
每一个字，都充满了，要与对方玉石俱焚的狠戾。
换做是以前，听到这番话，顾晏一定会毫不犹豫地，点头。
但是，现在……
他缓缓地，转过头。
那双死寂的眸子里，终于，有了一丝，轻微的波动。
他看着季风，看着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。
良久，他才缓缓地，摇了摇头。
「……不。」
他的声音，沙哑，又疲惫。
「……不要。」
季风愣住了。
他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「为什么？！」他冲到顾晏面前，抓着他的肩膀，大声地质问道，“他都这么对你了！你他妈的，还想放过他？！」
「顾晏，你是不是，真的，被他给操傻了？！」
顾晏没有理会他那句粗俗的骂语。
他只是，抬起手，轻轻地，覆上了季风抓着自己肩膀的、那只因为过度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。
「季风……」
他的声音，很轻，很轻。
像一片，即将凋零的落叶。
「我不是……想放过他。」
「我只是……」
他顿了顿，那双空洞的眸子里，第一次，闪过了一丝，名为“迷茫”的情绪。
「我只是……想知道，为什么。」
为什么？
季风看着他，不懂。
「为什么……」顾晏的目光，再次，飘向了窗外，那片灰蒙蒙的天空，“他明明……那么在意那只‘知更鸟’……」
「为什么，他又可以，那么轻易地，就和别人订婚？」
「那个林薇薇……」
「她和‘知更-鸟’，和他那段黑暗的过去，又有什么关系？」
「还有我父亲……」
「他留下的那把钥匙，和那张SD卡里，到底，藏着什么？」
「如果，他真的不是我的仇人……」
「那，真正的仇人，又是谁？」
一个个问题，从顾晏的口中，缓缓地，吐出。
每一个问题，都像一团解不开的、乱糟糟的线球。
而他，就身处在这团线球的，最中心。
季风看着他，看着他那张充满了迷茫和痛苦的脸。
他心中的怒火，渐渐地，熄灭了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，更深的，无力感。
他知道，顾晏，陷进去了。
他陷进了一个，由谢妄，由他自己，由那段尘封的过去，共同织成的、巨大的、无形的网里。
这张网，没有将他杀死。
却，困住了他。
让他，动弹不得。
让他，在“复仇”与“真相”之间，在“憎恨”与那份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“在意”之间，反复地，挣扎，徘徊。
而这，或许，比首接的死亡，还要痛苦一万倍。
「顾晏……」季风的声音，软了下来，“你……真的，还想查下去？」
顾晏没有回答。
他只是，缓缓地，闭上了眼睛。
良久，他才轻轻地，点了点头。
「嗯。」
那个答案，轻如鸿毛。
却又，重如泰山。
那是，他第一次，对自己的复仇之路，产生了……
动摇。
他不再，是那个，一心只想将谢妄拖入地狱的、充满了恨意的复仇者了。
他现在，更像一个，迫切地，想要知道一个“答案”的、可悲的求道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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