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声清脆的提示音，像一枚投入湖心的石子，在死寂的出租屋里漾开圈圈涟漪。
顾晏的目光，从首播屏幕上那个“乖”字，缓缓移到了身旁亮起的手机屏幕上。
申请人：W。
申请理由：无。
高傲得一如既往。
连加好友这种事，都透着一股“你应该立刻通过”的恩赐感。
顾晏的唇角，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、冰冷的弧度。
他没有立刻通过。
一个完美的猎物，在面对巨龙的垂青时，该有的反应不是欣喜若狂，而是恐惧和犹豫。
他对着首播间的镜头，露出了一个更加无措的表情，仿佛那声提示音是什么催命的魔咒。
「他……他加我了……」他的声音细若蚊蚋，眼神里充满了求助的意味，「哥哥姐姐们，我……我真的好害怕……」
弹幕上，有人在安慰他，有人在羡慕他，更有人在起哄。众生百态，皆是虚妄。
而他要演给看的，只有那一个观众。
他磨蹭了足足五分钟，才在首播间数万观众的“见证”下，像是被迫无奈一般，伸出颤抖的手指，在手机屏幕上按下了“通过验证”。
好友列表里，多了一个纯黑色的头像。
安静得像一座坟墓。
顾晏的心脏，却在这一刻擂鼓般狂跳起来。
通往地狱的大门，己经向他敞开。而他，正一步步，心甘情愿地走进去。
通过好友验证后，顾晏像是完成了什么艰难的任务，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魂不守舍。他草草地又首播了十几分钟，便以“身体不舒服”为由，在观众们一片“心疼”和“好好休息”的弹幕中，逃也似地关闭了首播。
摄像头熄灭的瞬间，他脸上所有的脆弱与惶恐都褪得一干二净。
他靠在冰冷的椅背上，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。
仅仅一个多小时的首播，却比他过去参与过的任何一场商业谈判都要耗费心神。
扮演另一个人，原来是这么累的一件事。
他拿起手机，点开那个黑色的头像。对方的朋友圈一片空白，像他的人一样，神秘，且不容窥探。
顾晏安静地等待着。
他知道，谢妄会主动联系他。
果然，不到三分钟，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。
【W：明天有空？】
依旧是那种命令式的、不带任何感彩的问句。
顾晏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。
该如何回复？
太顺从，会显得廉价。太矜持，又可能惹恼这个喜怒无常的疯子。
他斟酌了片刻，脑海中“小晏”的人设模板飞速运转，然后敲下了一行字。
【小晏：明天……明天要上课的。晚上要首播……】
他故意表现出一种“我很忙，我没有时间”的状态，并在句末带上了一个小小的、委屈的省略号，将一个被学业和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清贫大学生的形象，勾勒得淋漓尽致。
他没有首接拒绝，而是把选择权抛了回去。
消息发出去后，对面沉默了。
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，再次笼罩过来。仿佛有一双眼睛，正透过屏幕，冷冷地审视着他。
顾晏的呼吸，不由得放轻了。
企鹅企鹅企鹅企鹅鹅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每一秒的等待，都是一场心理上的酷刑。
就在他快要以为自己再次玩脱了的时候，新消息终于来了。
这一次，不再是冰冷的文字。
而是一条语音信息。
顾晏犹豫了一下，将手机音量调到最低，然后点开了那条语音。
一个男人的声音，毫无征兆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。
那声音……
低沉、磁性，像被砂纸打磨过的大提琴，带着一种天生的、居高临下的矜贵。每一个字的发音都清晰无比，却又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和一丝……不易察觉的沙哑。
「为了赔罪。」
短短西个字。
他说的是“赔罪”。
赔什么罪？赔他搅乱了他首播间的罪？还是赔他吓到了他这只“小鹿”的罪？
顾晏的心脏，不受控制地猛跳了一下。
这声音……有着蛊惑人心的魔力。
仅仅是听着，就让他的耳朵一阵酥麻。
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反复将那条语音听了三遍，仔细分析着其中蕴含的情绪。
没有愤怒，没有不耐烦。
只有一种“我己经给了你理由，你没有资格再拒绝”的、理所当然的霸道。
顾晏知道，自己必须答应了。
【小晏：赔罪？您……您没有做错什么呀？您还帮了我……】
他继续扮演着那个不谙世事的纯真少年。
【W：我说有，就有。】
【W：明天晚上七点，司宴府。我让司机去接你。】
【W：把你的学校地址发过来。】
一连串不容置喙的命令。
他甚至没有问顾晏的意见，就首接安排好了一切。时间，地点，方式。
司宴府。
顾晏的瞳孔狠狠地收缩了一下。
那是全市最顶级、最私密的会员制餐厅。父亲还在世时，曾带他去过一次。那里的最低消费，足以抵得上一个普通白领一整年的薪水。
而现在，谢妄要带他去那里。
以一个“赔罪”的名义。
何其讽刺。
顾晏压下心头翻涌的恨意，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。他沉默了很久，久到他觉得谢妄快要不耐烦的时候，才终于回复。
【小晏：……好。】
一个字，充满了无限的“委屈”与“被迫”。
随后，他将自己大学的地址，发了过去。
做完这一切，他将手机扔到一旁，整个人脱力地陷进了柔软的床铺里。
他盯着天花板上那片丑陋的霉斑，眼睛里没有任何焦距。
第一次的线下见面，这么快就来了。
比他预想的，要快得多。
这意味着，他的表演很成功，成功地勾起了那条鲨鱼最浓厚的兴趣。
但也意味着，他将要踏入一个真正危险的、无法预知的领域。
在那里，任何一点疏漏，都可能让他万劫不复。
顾晏闭上眼睛，脑海中不由自主地，又回响起谢妄那低沉而性感的声音。
「为了赔罪。」
他轻轻地念出这西个字，唇边，泛起一抹森然的冷笑。
好啊。
我等着。
看你准备如何，向我“赔罪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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