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透过ICU病房的百叶窗，在地板上投下斑马状的阴影，每道光影的间距恰好是3.7厘米——这个数字像道无形的符咒，渗透在所有与温念相关的细节里。柯瑾年握着那枚翡翠推门而入时，金属门扣碰撞的轻响刚落，一道寒光突然擦着他的喉结掠过，带起的气流让颈后汗毛瞬间竖起。
温念正用拆信刀抵住他的颈动脉，刀刃与皮肤的距离不足半寸。她的眼神空洞如深潭，瞳孔里映不出任何情绪，左手却精准地按住他的肩膀，拇指卡在肩胛骨的凹陷处——这个姿势与她修复带裂翡翠时的“锁裂式”完全一致，是用巧劲固定碎片的专业手法，既不会压碎玉料，又能牢牢锁住裂纹。拆信刀的刀尖微微颤抖，却始终没有偏离动脉半分，像被某种无形的力校准着轨迹，误差不超过0.1毫米。
柯瑾年的呼吸凝在喉咙里。他看见她病号服的袖口沾着碘伏，那是护士今早给她换药时蹭上的，此刻正顺着棉质布料的纹路晕染，形状像极了二十年前那场车祸现场的刹车痕——交警档案照片里，那道暗红色的印记在柏油路上蜿蜒，终点处正是碎成两半的翡翠挂件。“念念，是我。”他刻意放轻声音，视线落在她握刀的手上，食指第二关节有块淡褐色的茧，是常年握刻刀磨出来的，与他掌心因常年攀岩形成的薄茧在相同位置，连纹路走向都惊人地相似。
拆信刀突然松动。温念的瞳孔剧烈收缩，像是从某种失神状态中惊醒，刀尖“当啷”落地，在瓷砖上弹了三下，每次弹跳的高度都精准递减，最后静止在距离床脚37厘米的位置。她抱着头蹲下去，指甲深深掐进太阳穴，指缝间渗出细小的血珠：“车……刹车失灵了……”零碎的词语从齿缝挤出来，混着压抑的呜咽，“翡翠匣在滚……滚向悬崖……”
柯瑾年捡起拆信刀，发现刀柄缠着圈细红绳，绳结是温家特有的“双生结”，与他幼年床头那根平安绳的编法一模一样。这把刀是他昨天从温念工作室的抽屉里找到的，刀刃内侧用激光刻着个极小的“念”字，笔画边缘有细微的磨损，显然被反复触摸过——现在想来，那或许是她为自己刻的护身符，在每个修复翡翠到深夜的时刻，用来抵御那些被玉石唤醒的记忆碎片。
调取监控时，陈默的脸色比病房墙壁还要白。他指着屏幕上的时间轴：“柯总，您看这个——温小姐每晚22:17分会准时惊醒，误差不超过三秒。”这个时间精确到秒，与交警档案里记录的“翡翠车祸”发生时刻分毫不差——1999年3月7日22点17分，载着柯母苏曼和襁褓中的温念的轿车冲出山路，挡风玻璃上的翡翠挂件在撞击中碎成两半，其中一半嵌进了仪表盘的裂缝里，二十年后才被二手车商发现。
“她的身体记得所有痛苦。”心理医生推来一台脑电波检测仪，屏幕上的波形图像条挣扎的蛇，“心率在22:17分会骤升至130次/分，肾上腺素水平是正常值的3.7倍，与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应激反应完全吻合。但奇怪的是，她每次惊醒后都会做同一个动作，分毫不差。”
画面里，温念摸索着扯掉手背的输液针，动作熟练得不像病人。她用食指在床单上画圈，圈的半径始终是3.7厘米，圆心精准对准床头柜上的翡翠，偏差不超过2毫米。这个动作重复七次后，她会突然静止，像按下暂停键的木偶，双眼圆睁盯着天花板，首到晨曦爬上窗台才恢复均匀的呼吸——而七次画圈的时间总和，恰好是当年救护车赶到车祸现场的时长。
柯瑾年突然想起实验室那台声波分析仪。他连夜将翡翠送去检测，光谱分析显示，这块玉石在每晚22:17分会释放出特定频率的电磁波，波长379纳米，与温念的脑电波形成完美共振。当他把这个发现告诉温念时，她正盯着窗外的梧桐叶发呆，一片叶子悠悠飘落，她突然说：“树叶落下来的时间，刚好能数完七声‘咔嗒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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护士进来更换输液袋时，不小心碰掉了床头柜上的苹果。温念几乎是凭着本能伸手去接，手指的弧度与她接住即将摔碎的翡翠摆件时完全一致——那是上个月在工作室，她为了抢救客户的传家宝，右手被碎片划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，现在疤痕还清晰地留在虎口处。
“她对‘坠落’有本能的防御反应。”护士长翻看护理记录，“昨天给她喂水时，杯子稍微倾斜，她就会突然绷紧全身肌肉，像只受惊的猫。”柯瑾年突然想起坠崖那天，温念在坠落瞬间调整身体的姿势，正是专业攀岩者的自保动作——后来才知道，她大学时是攀岩社主力，这个习惯或许救了她一命。
温念开始拒绝服用林妙送来的药。“苦。”她把药盒推到一边，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明确的排斥，“里面有铁锈味。”柯瑾年偷偷将药片送去化验，发现里面掺了微量的氧化铁粉末——与柯家矿脉的赤铁矿成分完全一致，长期服用会干扰人体对铁元素的吸收，导致记忆衰退。而药瓶标签上的生产日期，恰好是她坠崖后的第三天。
当柯瑾年拿着化验报告回到病房时，温念正对着墙壁发呆。阳光透过她的指缝，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，她用指尖追逐那些光点，轨迹竟与翡翠族徽的纹路渐渐重合。“玉会说话。”她突然开口，声音很轻，“它说……有人在害怕我记起来。”
柯瑾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，墙壁上的光斑在阳光下微微颤抖，像两只即将展翅的凤凰。他知道，这场关于记忆的战争，才刚刚开始——而温念的身体，早己为这场战争磨砺好了最锋利的武器。
深夜的监护仪突然发出警报。柯瑾年冲进病房时，看见温念站在窗边，月光在她身上镀上一层银霜。她的右手保持着握刀的姿势，指尖悬在空气中，距离玻璃3.7厘米，仿佛正在切割某种无形的障碍。“他们在挖地窖。”她轻声说，眼神空洞却异常坚定，“在37米外的樱花树下。”
柯瑾年的瞳孔骤然收缩。37米外的樱花树，正是通往柯家老宅密室的秘密入口，这个位置除了他和陈默，本该无人知晓。他看向温念的侧脸，月光勾勒出她紧绷的下颌线，像块未经雕琢的翡翠原石，内里藏着连时间都无法磨灭的真相。
监护仪的警报声渐渐平息，温念的呼吸重新变得均匀。柯瑾年蹲在她面前，看见她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泪珠，在月光下泛着光。他轻轻握住她悬在半空的手，掌心传来细微的颤抖，像握着一只即将破茧的蝶——他知道，当这只蝴蝶展翅时，所有被掩埋的记忆，都将在阳光下无所遁形。
窗外的风掀起窗帘，带来樱花的香气，与翡翠特有的涩味交织在一起。柯瑾年看着床头柜上的玉石，它在月光下安静地躺着，表面的荧光比往常更亮，像在回应着某种呼唤。他突然明白，温念的本能防御，从来都不是针对他，而是针对那些试图掩盖真相的人——包括她自己那颗害怕记起一切的心。
天快亮时，温念终于重新躺下。柯瑾年替她掖好被角，发现她的手紧紧攥着那枚银戒，戒面内侧的“KN-37”在微光下泛着冷光。他轻轻掰开她的手指，将翡翠放在她的掌心，两物相触的瞬间，温念的眉头微微舒展，像解开了某个缠绕多年的结。
晨光再次透过百叶窗，在地板上投下新的阴影。柯瑾年看着那些3.7厘米宽的光斑，突然想起老法医的话：“人体的记忆比大脑更诚实，它会把所有真相，都刻在骨头上、血液里、每个无意识的动作里。”而此刻，温念的身体正在用最沉默的方式，诉说着那些被遗忘的过往，像一首用本能谱写的挽歌，也是一曲即将觉醒的战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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