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毒水的味道漫过鼻尖时,原岁岁的睫毛像被雨水打湿的蝶翼,颤了许久才缓缓掀开。
视线从模糊的光晕慢慢收拢,白色的天花板、悬挂的输液瓶、手边跳动的监护仪波形……陌生的环境让她下意识绷紧了脊背,首到脖颈转动时,撞进了一道温和的目光里。
窗边的陪护椅上坐着个身影,一身浅灰色西装衬得肩背挺拔。
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侧脸投下细碎的光影,指尖正轻捻着一份文件,翻动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。
原岁岁的记忆还陷在马路边的眩晕里,额头的钝痛和浑身的酸胀让她一时没能拼凑出完整的思绪,只是怔怔地望着那熟悉的轮廓。
傅临溪很快察觉到她的动静,抬眸时眼底的疏离瞬间融成暖意。
起身时西装下摆扫过椅面,带起轻微的声响。
“醒了?”
她的声音放得很轻,像是怕惊扰了刚抽芽的春藤。
“头还疼吗?要不要叫护士来看看?”
原岁岁张了张嘴,喉咙干得像晒裂的河床。
傅临溪立刻放下文件,倒了杯温水又细心地兑了些凉白开,调慢输液架高度后才扶着她的后颈,用棉签蘸着水轻轻点在她唇上。
微凉的漫开时,那些破碎的画面终于在脑海里铺展开——养父通红的眼睛、挥来的皮带、摔在地上的搪瓷碗,还有路灯下傅临溪焦急的脸。
“傅……傅小姐?”
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,尾音带着刚醒的怯懦。
傅临溪替她擦了擦唇角,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。
“别叫小姐了,叫我姐姐吧。”
她在床边坐下,目光掠过她缠着纱布的额头,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。
“你昏迷了十西个小时,医生说失血不少,身上还有多处挫伤。”
原岁岁低下头,看着手背上透明的输液管,药液顺着血管漫开微凉的暖意。
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,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在空气中起伏。
她能感觉到傅临溪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,那些藏在病号服下的青紫伤痕,仿佛都在这温柔的注视下无所遁形。
傅临溪没有急于追问,只是安静地陪着她。
她处理完手机里的工作消息,又找来护士确认了后续用药,还从保温桶里盛出南瓜粥,用勺子搅凉了递到她面前。
“医生说你需要补充营养,尝尝这个?”
原岁岁犹豫着张开嘴,软糯的粥糜滑过喉咙时,暖意从胃里慢慢漾开。
她偷眼看傅临溪,发现对方正专注地看着自己喝粥。
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,这让她紧绷的心弦悄悄松了些。
她记得傅临溪。
那场车祸里,是她放学路过时拼尽全力将困在副驾驶座的傅临溪拖了出来,后来傅临溪找到学校,坚持要资助她完成学业,说这是“救命之恩的回礼”。
她本以为两人只会是隔着资助关系的陌生人,没想到会以这样狼狈的方式重逢。
“感觉好些了吗?”
傅临溪等她喝了小半碗粥,才轻声开口,阳光透过她的指缝落在原岁岁手背上。
“现在可以和我说说,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?”
原岁岁握着勺子的手猛地一颤,粥汁溅在洁白的被单上,晕出一小片浅黄的痕迹。
她慌忙低下头去擦,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抖。
那些不堪的记忆如同翻涌的潮水,瞬间将她淹没——养父摔碎的酒瓶、骂骂咧咧的醉话、背上火辣辣的疼,还有被推出家门时那声冰冷的“滚出去”。
“不想说也没关系。”
傅临溪抽了张湿巾替她擦去手背上的污渍,指尖不经意触到她手腕的淤青时,原岁岁像被烫到般缩回了手。
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傅临溪的眼神暗了暗,她想起昨晚在马路边看到的情景。
女孩蜷缩在路灯下,额角的鲜血浸透了半边长发,单薄的身影在寒风里抖得像片枯叶。
“岁岁,你的伤……”
傅临溪斟酌着词句,声音里添了几分认真。
“新伤叠着旧伤,这样下去不行。”
原岁岁咬着下唇,伤口被重新咬破,淡淡的血腥味在舌尖弥漫。
她不敢看傅临溪的眼睛,只是盯着被单上的褶皱,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。
这些年她早就学会了把委屈咽进肚子里,可此刻被人这样温柔地追问,那些强撑的坚强瞬间土崩瓦解。
“是……是我养父。”
她的声音哽咽着,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。
“他又去赌钱了,输了好多……回来就打我,说我是丧门星,克得他运气不好……”
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,砸在被单上洇出深色的痕迹。
原岁岁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,那些积压了太久的痛苦终于找到了出口,她断断续续地说着,声音被哭泣切割得支离破碎。
“他喝醉了就打我,用皮带抽,把我推在地上踢……以前只是骂几句,后来赌瘾越来越大,输了钱就回家找我撒气……”
她抬手抹眼泪,却怎么也擦不干净。
木古洛说: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!“这次他输光了最后一点钱,说要把我赶出去,还说……还说要把我卖了抵赌债……”
傅临溪静静地听着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她终于明白那些新旧交叠的伤痕背后藏着怎样的绝望,也终于知道这个曾经在车祸现场奋不顾身救她的女孩,过着怎样暗无天日的生活。
阳光落在原岁岁苍白的脸上,那些未干的泪痕像刀刻般刺眼。
“他不是我亲爸爸,我是他领养的。”
原岁岁吸着鼻子,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。
“以前他对我还算好,自从染上赌瘾就全变了……家里的东西被他卖光了,外婆留给我的银镯子也被他拿去当了……”
她的手无意识地抚上手腕,那里本该戴着温润的银镯,如今只剩下几道青紫的勒痕。
那是她西岁时妈妈留给他唯一的念想,三天前被养父抢走时,银镯在挣扎中硌出的印记还清晰可见。
傅临溪递过纸巾,沉默地帮她调整了靠枕的角度。
她想起第一次在学校见到原岁岁的情景: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,抱着书本站在公告栏前,阳光落在她认真的侧脸上,眼神清澈又倔强。
那时傅临溪就想,这样干净的女孩,本该被世界温柔对待。
“昨晚他又输了钱,回来就动手。”
原岁岁的声音越来越低,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。
“我跑出来的时候,额头撞在了门框上……不知道跑了多久,只觉得头晕眼花,然后就看到了你……”
说到这里,她终于抬起头,泪眼朦胧地看着傅临溪,眼神里有感激,有怯懦,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。
“谢谢你,姐姐……又给你添麻烦了。”
傅临溪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,她伸手轻轻拂开原岁岁额前沾着泪水的碎发,指尖避开纱布的位置,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。
“不麻烦。”
她看着女孩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。
“岁岁,你不用怕,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。”
原岁岁愣住了,眼泪还挂在睫毛上,却忘了继续流淌。
长这么大,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。外婆去世后,她就像漂在海上的孤舟,只能在风浪里独自挣扎。
傅临溪这句简单的承诺,却让她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微光。
“可是……他是我养父,我……”
她想说些什么,却被傅临溪打断。
“法律不会纵容施暴者,监护关系也不是伤害的借口。”
傅临溪的语气坚定起来,眼中闪过一丝冷冽。
“你受的这些伤,我会让他付出代价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重新放软。
“你现在需要好好养伤,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处理,好吗?”
原岁岁看着她认真的眼睛,那里没有丝毫敷衍,只有满满的笃定和暖意。
她点了点头,眼泪再次涌了上来,这次却不是因为委屈,而是因为长久的黑暗里终于透进的光亮。
傅临溪找护士拿来新的纸巾,耐心地帮她擦去眼泪,又怕她累着,扶着她慢慢躺下。
“睡一会儿吧,我在这里陪着你。”
她掖了掖被角,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。
原岁岁确实累了,身体的伤痛和情绪的宣泄耗尽了她所有力气。
她听话地闭上眼睛,却没有立刻睡着。
耳边是傅临溪翻动文件的轻响,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,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,竟奇异地让人安心。
迷迷糊糊间,她感觉有人轻轻替她盖好了被踢开的被子,指尖不经意碰到她胳膊的瘀伤时,动作瞬间放得更轻。
她没有睁眼,嘴角却悄悄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。
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,傅临溪按下床头的开关,暖黄色的灯光亮起,温柔地笼罩着病房的寂静。
原岁岁在睡梦中咂了咂嘴,像是梦到了什么甜美的事情,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清晰。
傅临溪看着她的笑容,紧绷的下颌线渐渐柔和下来,眼底的温柔如同春水,漫过了岁月的尘埃。
她拿出手机拨通律师的电话,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。
“帮我处理个案子,原岁岁的养父涉及故意伤害,需要收集证据提起诉讼。另外,联系最好的心理咨询师,等她情况稳定后安排心理疏导。”
挂了电话,傅临溪重新坐回陪护椅,目光落在原岁岁安静的睡颜上。
她想起车祸那天,这个女孩跪在变形的车门前,用尽全力拉开卡住的安全带,额头渗出的血滴落在她手背上,滚烫得让人心惊。
那时她就想,一定要好好报答这份救命之恩。
如今看来,这份“报答”早己超越了最初的意义。
看着这个在苦难中挣扎却依然保持善良的女孩,傅临溪心里生出一种强烈的保护欲——她要让这个曾经救过她的女孩,从此再也不用在黑暗中独自颤抖。
病房里的光线慢慢变暗,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两道温柔的剪影。
监护仪的滴答声规律地跳动着,像是时光的脉搏,在寂静中诉说着新生的希望。
有些相遇是命中注定,有些守护是心之所向,当微光终于照进漫长的黑夜,那些深埋的伤痕终将被暖意抚平,而新的故事,正在温柔的陪伴里缓缓开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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