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市的霓虹在暮色中次第亮起，像打翻了的调色盘，将墨蓝的天空晕染出迷离的光晕。
距离傅临溪公司出事己经过了一个星期多了，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发酸，连续开了两个小时的车，导航提示前方路口即将亮起红灯，她轻踩刹车，黑色轿车平稳地停在停止线后。
晚风带着夏末的燥热扑面而来，混杂着街边小吃摊飘来的烤串香气和汽车尾气的味道。
傅临溪摇下车窗，试图让流通的空气驱散些许疲惫。
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右侧的马路牙子，那里栽着一排枝繁叶茂的梧桐树，路灯的光线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，在地面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。
就在那片晃动的阴影里，一个蜷缩的身影突兀地闯入视线。
那是个女孩，正蹲在树影最深的地方，双臂紧紧环着膝盖，仿佛要把自己缩成一个无人察觉的影子。
路灯的光线恰好避开了她的脸，只能看到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垂落下来，遮住了大半身形。
傅临溪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。
那个身形……单薄得让人心惊，却又带着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。
她下意识地皱起眉，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，脑海中迅速搜索着对应的记忆碎片。
是在哪里见过类似的身影？
红灯跳转的倒计时在眼前跳动，从三十秒变成二十秒。
傅临溪却鬼使神差地打了转向灯，在确认后方无车后，缓缓将车停靠在路边的临时停车带。
拉上手刹的瞬间，她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，晚风立刻灌满了单薄的衬衫。
她朝着那个蹲在树下的身影走去，高跟鞋踩在人行道的地砖上，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随着距离拉近，那种熟悉感愈发强烈，像一根细密的针，轻轻刺着她的心脏。
她记得这个背影，在两个月前的那个夜晚，也是这样一个单薄的身影，不顾一切地冲向出了车祸的她。
在破碎的玻璃和流淌的血泊中，递来一只温暖而坚定的手。
“是你吗？岁岁？”
傅临溪的声音在晚风中微微发颤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试探和紧张。
她记得那个女孩的名字，原岁岁，一个像春日暖阳般干净的名字，却有着野草般顽强的生命力。
蹲在地上的身影猛地一僵，像是被这声呼唤惊扰的小鹿。
过了好几秒，她才缓缓地、带着一种极其缓慢的迟疑，抬起头来。
傅临溪的呼吸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骤然停滞，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真的是原岁岁。
那张曾在记忆里带着青涩笑容的脸庞，此刻却布满了伤痕。
额角裂开一道狰狞的伤口，暗红色的血液顺着眉骨滑落，浸湿了半边脸颊，又染透了耳后的发丝，在脖颈处晕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红。
她的嘴角肿得老高，一道清晰的血痂从唇角延伸到下颌，左边脸颊高高隆起，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。
在外的手臂上，更是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瘀伤，新旧交叠，像是被人用钝器反复击打留下的痕迹。
“岁岁……”
傅临溪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，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，尖锐的疼痛顺着血管蔓延至西肢百骸。
她快步上前，蹲下身想要扶住对方，指尖触碰到原岁岁胳膊的瞬间，只觉得一片冰凉，像摸到了一块没有温度的石头。
原岁岁的眼神涣散而空洞，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雾气。
她怔怔地望着傅临溪，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，只有当傅临溪的脸在她眼前逐渐清晰时，才慢慢有了一丝波动。
她张了张嘴，似乎想说什么，嘴唇翕动了几下，却只发出微弱的气音。
“傅……傅小姐？”
她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，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。
认出傅临溪的瞬间，她眼中的雾气终于凝结成泪水，顺着布满血污的脸颊滑落，在下巴处汇成水珠，滴落在沾满灰尘的牛仔裤上。
这声称呼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。
原岁岁的瞳孔骤然放大，又迅速涣散，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向前倾倒。
傅临溪眼疾手快地伸手揽住她的肩膀，只觉得怀里的人轻得像一片羽毛，浑身滚烫，却又在不住地颤抖。
“岁岁！醒醒！别睡！”
傅临溪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，她用力掐了掐原岁岁的人中，对方却毫无反应，头无力地靠在她的颈窝，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肌肤上，带着浓重的血腥味。
傅临溪立刻抱起原岁岁，女孩的身体软得不可思议，西肢无力地垂落着。
她快步冲向自己的车，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副驾驶座上，解开对方沾满污渍的外套，才发现她的后背和腰侧还有大片青紫的瘀伤，甚至能看到清晰的鞋印。
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和心疼涌上心头。
傅临溪猛地关上车门，绕到驾驶座，发动汽车的手都在微微颤抖。
她打开双闪，无视了路口刚刚亮起的红灯，一路鸣笛朝着最近的医院疾驰而去。
车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，傅临溪一边紧紧握着方向盘，一边时不时侧头看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原岁岁。
女孩的脸色苍白如纸，嘴唇毫无血色，额角的伤口还在缓慢地渗出血迹，染红了座椅的真皮面料。
她的眉头紧紧蹙着，像是在做什么噩梦，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，身体偶尔会因为疼痛而轻微抽搐。
傅临溪伸手按下车内的空调，调至适宜的温度，又从后座扯过一条毛毯，轻轻盖在原岁岁身上。
指尖触碰到女孩滚烫的皮肤时，她的心又揪紧了几分。
她怎么也想不到，再次见面会是在这样的情境下。
那个曾经干净腼腆的女孩，竟然会浑身是伤地倒在路边，奄奄一息。
“岁岁，坚持住，马上就到医院了。”
傅临溪轻声说着，像是在安慰对方，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。
她踩下油门，汽车在空旷的夜路上疾驰，窗外的霓虹灯光飞速倒退，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块。
十几分钟后，汽车终于冲进了医院急诊部的大门。
傅临溪猛地刹车，不等车停稳就推开车门，冲向急诊大厅。
“医生！医生！快救人！”
急诊室的护士和医生迅速推来急救床，傅临溪和医护人员一起将原岁岁抬到床上。
抢救室的红灯亮起，将傅临溪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。
她找了个角落的椅子坐下，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刚才看到的画面。
原岁岁满身的伤痕，涣散的眼神，还有那句微弱的“傅小姐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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