铜铃断舌那晚，没人敢靠近药窖三步之内。
第二天清晨，我拎着铁钳从炉膛里夹出烧红的铃舌残片。
“九婆的魂不会害人，”我一边往模具里倒铁水，一边对围在门口的村民说，“害人的是戴黑手套那只手。”
马尾女缩着脖子：“可……那字真是她写的吗？”
“不是。”我把铁水浇满莲形凹槽，“是有人冒充。”
铁汁冷却，我取出一枚青莲印徽章，边缘还烫手，首接塞进她手里。
“拿去，挂在炒药房门口。谁再不敢进去，就让他啃一口这铁莲。”
她愣住，低头看那徽章——莲瓣分明，纹路如血丝蔓延。
人群哄笑起来。
老张头咳嗽两声：“昨儿半夜，我听见终端响，吓得尿了床。”
“那你今晚睡终端边上，”我说，“梦见朱天豪给你洗褯子。”
全场爆笑，连苏晚晴都抿嘴别过头去。
笑声散开，药窖广场开始搭棚子，挂红绸，搬桌椅。
庆典要办。
不是为了庆我们赢了，是为了告诉所有人——青螺村的命，从此自己攥着。
可就在我指挥人挂横幅时，几个穿粗布衣的老头蹲在墙角嘀咕。
“动湖底的东西，迟早遭报应。”
“九婆守了一辈子，就是怕这湖被惊了。”
我走过去，不说话，只把九婆那件靛蓝布衫从箱底取出，抖开，挂在旗杆顶端。
袖口倒转的莲花迎风一展，像睁开了眼。
“她守的不是湖，是你们的命。”我声音不大，“她教我认药、救人，不是让我跪着求神拜鬼。”
一个老头冷笑：“你懂什么？青莲一开，灾祸就来。”
“灾祸？”我笑了，“朱家卖假药害人的时候，你们怎么不说灾祸来了？等我揭了他们老底，倒怕起青莲了？”
人群静了。
我抬手一招：“王婶，上来讲讲。”
王婶拄着拐杖走上台，掀开衣襟，露出心口一道紫黑疤痕。
“三年前，我咳血，朱家说我肺痨，卖我‘回天丸’。”她声音发抖，“吃了一年，差点断气。是林风一眼看出我肝里全是灰黑死气——那是毒！”
她指着台下众人：“你们谁没吃过他们的药？谁没被他们骗过钱？现在我们有了自己的厂，自己的方子，反倒怕起来了？”
掌声炸响。
有人喊：“林工，你说咋办，我们就咋办！”
我站上石台，环视全场。
“从今天起，我们不只是个合作社。”我说，“我们要让‘青莲’两个字，印在全国每家药盒上。”
底下鸦雀无声。
阿七挤出来，仰头问：“风哥，省城大药厂一辆车都比咱整个村贵，咱真能干过他们？”
我指向湖心：“看见那片水没？月圆之夜，青莲自开。我们靠的不是钱，是这湖底传下来的医道。”
我取出《青莲医典》残卷，展开。
没人知道我指尖己暗运灵气，灵瞳微启。
金线文字浮空而起，如符篆游走。
“这才是真方。”我声音沉下，“不是朱家那些掺石灰的‘神药’。”
全场寂静，有人跪下了。
不是拜我，是拜那卷上浮起的字。
苏晚晴这时走上台，摘下发带。
左耳后，一朵青莲胎记浮现，与九婆脸上的灼痕如出一辙。
人群哗然。
“我叫苏晚晴。”她声音冷而稳，“十六岁嫁来青螺村，三个月守寡，借朱家百两银葬夫，三年还三百两，仍被逼债。”
她抬起左手，残缺三指暴露在阳光下。
“有人说，女人不能行医，残手更不配教人。”
她冷笑：“那我问你们——医者，是看手全不全，还是看心仁不仁？”
没人应声。
她转身：“抬个哮喘孩子上来。”
片刻，一个脸色青紫的小孩被抱上台。
苏晚晴取针，三针落下，分别在肺俞、膻中、风门。
针尾轻颤，如莲叶承露。
孩子猛咳两声，呼吸骤畅。
我用灵瞳扫过他脏腑——金红气流流转一周，滞塞尽消。
台下一片抽气声。
“这……这是传说中的‘引气归元’？”
“她左手残了，右手施针却比朱家大夫快三倍！”
苏晚晴收针，淡淡道：“从今日起，‘青莲医训班’开班。村中十六岁以上青年，无论男女，皆可报名学医。”
她顿了顿：“第一课——识毒。”
人群沸腾。
老张头抹着眼角：“我要送我闺女去！早该有人教咱们自己看病了！”
马尾女蹦起来：“我也去！以后谁再敢说女子不如男，我就拿针扎他舌头！”
笑声中，我看见苏晚晴悄悄按了按左肩旧伤。
那夜她为我挡刀的地方。
我没说话，只把一枚新铸的青莲徽章塞进她手里。
她低头看一眼，嘴角微扬。
夜幕降临时，人散得差不多了。
篝火熄了大半，只剩湖边一盏孤灯。
苏晚晴端着姜汤走来。
“你今天话说得太满。”她轻声说，“万一……十年后没人记得青莲？”
我摇了摇新铸的铜铃。
叮当。
声音清亮，再不是哑的。
“我不是说给今天的人听的。”我说，“是说给十年后，那些还没出生的孩子听的。”
她望着湖面，许久。
“九婆若在，该笑了。”
我点头。
湖心忽然泛起一圈涟漪。
月光洒下，一朵虚影青莲缓缓绽放，与我瞳中莲纹同频轻颤。
像是回应，又像是许诺。
苏晚晴转身要走。
我忽然问：“你信吗？”
她停下。
“信什么？”
“信我们真能把青莲种到全国。”
她回头，发丝被风吹起，露出那朵胎记。
“我信。”她说，“因为你不是一个人在走这条路。”
我笑了。
远处，药窖终端屏幕忽地一闪。
一行字悄然浮现：
“风，我看见你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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