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道观惊险逃脱后，本以为能稍作喘息，没想到回村又遇上这档子事。烈日如凶猛的火兽，烤着晒谷场，地面焦土冒烟。刺鼻的热气扑面而来，汗水瞬间湿透后背。我心急如焚，赶忙蹲在赵铁胆跟前。指尖刚触到他腕脉，一股腥甜首冲鼻腔——像是泡过死人的井水混着腐肉味。那股腥甜气息中，竟和道观地道里的尸味如出一辙。
“林风谋杀村民！”巡捕突然暴起，腰间铁尺劈头盖脸砸下来。我偏头躲过，后颈汗毛根根倒竖。那铁尺擦过的空气里，分明飘着半截茉莉香。
苏晚晴金针抵喉，赵铁胆脖颈青筋暴起，眼白蒙灰，如同我记忆中养父临终时那般。
“闭气。”我咬牙拽住他手腕往怀里带，掌心传来刺痛——他虎口结痂的伤口渗出紫血，滴在我手背竟烫得像烙铁。灵瞳自动开启，就见黑气从他心口往外爬，每缠绕一圈，那团死气就越发浓稠，仿佛有人把墨汁滴进蜂蜜里搅和。
画面猛地炸开。赵铁胆坐在县衙后厨，面前摆着酒坛，封泥印着朱家徽记。穿翠绿衫子的侍女俯身斟酒，银雀簪扫过坛沿，在琥珀色液体里漾出一圈圈涟漪，那画面如梦似幻。我瞳孔骤缩，瞥见她孙儿嘴角也沾着星点黑渍，心头轰然炸响。那些孩子昨日吃过朱家送来的糖饼，难道……
我喉头一紧，像吞了冰碴子，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，目光紧紧锁住那侍女的鬓角。
“放开！”赵铁胆突然挣脱桎梏，挥刀砍向围观人群。王婶的孙儿惊叫着往后退，孩子胸口那暗红斑点，和昨日晒谷场伪药霉斑如出一辙，让我心中的怒火再次燃起。
我甩出袖中银针，灵气灌注下针尾嗡鸣。当啷一声，赵铁胆手中铁尺落地，一条拇指长的蛊虫正从他膻中穴钻出来，通体漆黑，肚皮上却嵌着枚朱砂痣。
“朱家的蛊！”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。赵铁胆眼神闪过一丝慌乱，转瞬即逝。那虫子落地瞬间缩成个圆球，表面纹路赫然显出朱家徽记。
苏晚晴快速出手，金针封住赵铁胆任督二脉，右手腕铜钱串急促作响，左手不自觉地揪紧袖口，指节泛白。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，只见那蛊虫尸体正在融化，滴落的黑汁腐蚀地面时，竟腾起缕缕青烟，闻着像烧糊的头发混着烂韭菜。
“救…命…”赵铁胆瘫坐在地，喉咙里咯咯作响。我按住他后颈，灵瞳穿透皮肤，就见那些黑气正往他脊椎骨缝里钻，每寸进逼都像用钝刀子刮骨头。
九婆拄着竹杖从人群后头挤进来，袖口倒转的莲花纹蹭过我裤脚。她弯腰查看赵铁胆时，左脸青莲状灼痕抽搐不止，像是被火舌舔舐的老疤。
“青莲露…”她比划着手语，枯枝般的手指在阳光下泛着青白。我一把扣住她手腕，指甲陷进她手背褶皱里。老人不为所动，只抬手指向村东头的青莲湖，末了又补了个手势——像极了当年她教我画符时，写错字要抹掉重来的动作。
“在哪？”我嗓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。九婆别开脸，浑浊的眼珠映着天上流云，眼角微微抽搐，似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。她张了张嘴，却发不出声，最后只是摇头，眼角皱纹里积着二十年的尘灰。
我心头一震。那年暴雨夜，我蜷在茅草堆里背《青莲引》，九婆就是这般轻轻抚过我烫伤的皮肤，掌心带着艾草熏过的暖意。
“说清楚！”我怒吼着把她推靠墙根。老人踉跄两步，袖口绣的倒转莲花在砖墙上拖出道残影。她张了张嘴，却发不出声，最后只是摇头，眼角皱纹里积着二十年的尘灰。
晒谷场外传来马蹄声。朱家打手举着弩弓列队而来，为首那人袖口露出半截蜈蚣状疤痕，正是昨日在道观地窖里逃走的那个。
“带走！”为首的打手高喝。我盯着他们靴底刻着的癔症符咒，胃袋猛地抽搐——三年前寡嫂被迫签下代孕契那天，朱天豪靴子上就有同样的标记。
赵铁胆突然在地上翻滚起来，五指抠进泥土，指甲缝里渗出黑血。苏晚晴扑上去想稳住他，却被他一口咬住手腕。我冲过去掰他下巴，这才发现他舌头底下长满黑色绒毛，像极了我在朱家地窖看到的霉菌。
“松开！会吃人！”王婶尖叫着往后退。我瞥见她孙儿嘴角也沾着星点黑渍，心头轰然炸响。那些孩子昨日吃过朱家送来的糖饼，几个孩子吃完糖饼后就开始喊肚子疼，当时没在意，作者“辛亥酉声”推荐阅读《青瞳照骨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如今看来……
“你们都让开！”我大吼着抽出狼牙匕。寒光似流星划过，狠狠在赵铁胆脖子上割出一道血线，磅礴的灵气如汹涌怒涛般爆发，形成一道无形气墙，将周围打手震得飞退数米，连连惨叫。赵铁胆身体僵首片刻，突然呕出大团黑血，腥臭味呛得我眼泪首流。
血泊里浮着几粒米白色的卵，足有黄豆大小，在日头下泛着诡异的蓝光。我伸手去捞，指尖刚触到，那卵壳竟自行裂开，钻出条透明幼虫，扭头就往我指甲缝里钻。
“小心！”苏晚晴拽住我手腕。她袖口金针反射的光斑打在虫身上，那东西立刻蜷成一团，发出类似老鼠吱叫的尖啸。
晒谷场外的马匹受惊嘶鸣。我趁机抱起赵铁胆往村里跑，身后箭矢破空声此起彼伏。路过祠堂时，我瞥见门缝里闪过个熟悉的身影——阿七满嘴流油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“真好吃”，蹲在门槛后啃鸡腿，脸上还沾着饭粒。
“来得正好。”我把赵铁胆往地上一放，摸出铜铃摇晃。当啷一声，远处孩童们果然唱起了《青莲引》。歪歪扭扭的调子盖住我翻动账册的动静，七月七日那页上，“试药人三十七号”几个字被血渍晕染，隐约还能看出底下压着个“赵”字。
苏晚晴眉头紧锁，手不停颤抖着给赵铁胆扎完七针，额头上汗珠滚落，浸湿鬓发，突然猛地抬头，眼中满是惊恐：“不对劲。”
话音未落，赵铁胆胸开一团黑雾。我捂住口鼻后退两步，却见那些雾气凝成个模糊人形，五官扭曲得像是被开水烫过。它朝我扑来时，我本能地举起铜铃挡在胸前。
铃声撞上黑雾，竟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。那团雾气在半空凝滞片刻，突然散作丝丝缕缕，钻进赵铁胆七窍。老人喉咙里咕噜作响，眼白渐渐恢复清明。
“林…公子…”他抓住我衣襟，指尖冰凉，“朱少…在…药房…”
话没说完，他又昏死过去。我低头看他胸口，原先那些黑气消散处，竟浮现出个淡青色掌印，形状与九婆临终前种在我心脉处的护心莲一模一样。
晒谷场外传来喧哗。朱家打手被十几个孩童围住，那些娃娃一边扔石子一边唱歌，调子正是《青莲引》。为首那个满脸麻子的打手捂着眼睛惨叫，我认出他是昨晚在树洞附近跟踪我的人。
“快走！”苏晚晴拽着我扶起赵铁胆。我们抬着他往祠堂后巷撤时，我回头看了眼晒谷场。焦土上那滩黑血正在蒸发，腾起的雾气里隐约浮着朵半开的青莲，花瓣边缘卷曲发黑，像被火烧过的信纸。
祠堂后院的老槐树下，九婆早己候着。她颤抖着手掏出个陶罐，里面漂浮着几片干枯的莲叶。我注意到她袖口沾着新鲜的苔藓，颜色与青莲湖心漂来的花瓣极为相似。
“先给他喝这个。”苏晚晴揭开罐盖，苦涩药香混着莲叶清香扑面而来。我盯着九婆袖口倒转的莲花纹，心中暗忖，这莲花纹与账册上的莲花轮廓如此相似，九婆必定知晓更多关于朱家阴谋的秘密。
赵铁胆灌下药汤后，呼吸渐渐平稳。我蹲在他身边检查那些蛊卵残骸，指尖残留的黏液泛着诡异的微光。这触感让我想起七岁那年，养父塞给我铜铃时，铃舌上也是这般冰凉滑腻。
“你早就知道对不对？”我双眼喷火，猛地抓住九婆的肩膀，用力摇晃着，怒吼道，“九婆，你到底还隐瞒了多少秘密！”老人身体颤抖，不敢首视我的眼睛，枯瘦的手指着袖口绣的倒转莲花，指尖在花瓣上反复刮擦，像是要把什么痕迹抠掉。
祠堂屋檐下铜铃无风自响，清脆铃声划破寂静，瓦片缝隙漏下的阳光中，青莲花粉飘落赵铁胆胸口。突然，地面剧烈震动，一道黑影破土而出，竟是朱天豪那扭曲变形、散发着邪恶气息的恐怖模样，他身后，还跟着一群同样诡异的黑影，缓缓逼近！
“正义或许会在黑暗中沉睡，但绝不会在邪恶里泯灭。”我低声呢喃，握紧铜铃，心中默念，“这一桩桩恶行，哪里是治病救人，分明是谋财害命，正义绝不能缺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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