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贫民窟的夜,沉得像浸透了污水的破棉絮。空气里永远混杂着劣质油脂的焦糊味、排泄物的酸腐气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、从乱葬岗方向飘来的尸臭。凌霜(烬羽)蜷缩在废弃磨坊角落的干草堆上,身体紧绷如一张拉满的弓。白日里老妇人那句“姑娘,你眼神里的东西太沉,不像活人该有的”像一根冰冷的针,扎在她混乱的意识深处。
烬羽的妖魂在她体内奔涌,带着一种原始的、渴望破坏的躁动。凌霜残留的理智则像风中残烛,拼命压制着这股力量,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骨骼深处传来的、非人的嗡鸣。她闭上眼,试图用凌霜记忆中母亲苏氏哼唱的摇篮曲安抚自己,但那温柔的旋律很快就被柳氏尖利的“孽种”骂声和乱葬岗的风雪淹没。
就在这时,一阵粗俗不堪的喧哗撕裂了贫民窟的死寂,由远及近,带着浓烈的酒气。
“……他娘的!老子那会儿可是亲眼见的!凌震山那老家伙,脸黑得像锅底,亲手把那小贱蹄子拖上乱葬岗的!啧啧,那叫一个惨啊,肋骨都打折了,血把雪地都染红了……”
是王二狗的声音!那个在乱葬岗收“过路费”,又在她“尸体”旁补了一脚的看守!
凌霜(烬羽)猛地睁开眼。瞳孔深处,那抹金红翎羽的虚影骤然变得清晰、灼热,仿佛燃烧的炭火。身体里,烬羽的妖魂瞬间压过了凌霜的挣扎,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,顺着西肢百骸蔓延开来。她甚至能清晰地“听”到烬羽在意识深处低语:杀了他,碾碎他,就像碾碎乱葬岗那些碍事的尸骨一样简单。
她无声地从干草堆上站起,动作轻盈得没有一丝声响。磨坊外,王二狗正唾沫横飞地对着几个同样醉醺醺的闲汉吹嘘,手里还捏着一个油腻的酒葫芦。
“……老子心善啊!看她还有口气,特意又补了一脚,送她上路!不然让她活活冻死、被野狗啃,多受罪?柳夫人说了,办得利索,赏钱少不了我的!嘿嘿,那小贱蹄子身上的玉佩、簪子,老子也顺手……”
后面的话,凌霜(烬羽)一个字也没听进去。柳氏。又是柳氏。那个女人,不仅亲手将她推入地狱,还要在她死后,用她仅剩的“价值”去收买这种垃圾!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,瞬间冲垮了凌霜残留的最后一丝“为什么”的软弱,与烬羽冰冷的杀意彻底融合,化作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,在她体内咆哮。
她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,悄无声息地滑出磨坊。王二狗正说得兴起,毫无察觉。凌霜(烬羽)尾随着他摇摇晃晃的脚步,穿过狭窄肮脏的巷道,远离了人群和灯火,最终将他逼入了一条堆满垃圾的死胡同。
王二狗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,醉眼朦胧地回头,借着远处微弱的月光看清了巷口那个静静立着的身影。
“谁……谁他娘的……”他酒醒了大半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但很快又强撑起凶狠,“滚开!别挡老子的……”
他的话戛然而止。
月光恰好落在凌霜(烬羽)的脸上。那张脸,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,五官精致得近乎妖异,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——深邃得如同寒潭,里面燃烧着两簇冰冷的金红火焰,正死死地锁定着他。
“鬼……鬼啊!”王二狗魂飞魄散,酒葫芦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,酒液泼洒一地。他双腿一软,瘫坐在污秽的地上,连滚带爬地往后蹭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“凌……凌霜?!你……你不是死了吗?!是柳氏!是柳夫人给了我钱!让我……让我送你上路!不关我的事啊!求求你,别找我!别找我!”
恐惧像冰冷的藤蔓,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。他认出来了!这张脸,分明就是那个被他亲手“送走”的将军府嫡女!可她怎么会在这里?怎么会变成这副非人的模样?
凌霜(烬羽)一步步走近,每一步都踩在王二狗濒临崩溃的神经上。巷子里弥漫着浓烈的酒臭和尿骚味,但她闻到的,只有王二狗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、属于背叛者的血腥气。
“柳氏……”凌霜(烬羽)开口了,声音平静得可怕,却带着一种非人的空灵回响,在狭窄的巷道里反复撞击,“给了你钱?让你补刀?”
“是……是!她给了我十两银子!她说……说你是孽种,留着也是祸害……”王二狗涕泪横流,拼命磕头,“求求你,放过我!我再也不敢了!我什么都告诉你!柳氏她……她每天辰时去城西的静心庵上香,身边只带两个婆子!将军府……将军府前院的防卫最松,后院住着那个凌雪,守卫森严,尤其是她住的听雪阁,还有柳氏自己的院子……”
他语无伦次,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关于柳氏的日常行踪、将军府的防卫布局,像倒豆子一样全盘托出,只求能活命。
凌霜(烬羽)静静地听着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王二狗的恐惧和求饶,在她眼中如同蝼蚁的挣扎。烬羽的妖魂在体内兴奋地跳动,渴望着将这个卑劣的生命彻底抹除。然而,就在她抬手,指尖妖力凝聚,即将化作致命利爪的瞬间,凌霜残存的意识却猛地挣扎了一下。
杀了他?太便宜了。柳氏才是根源。王二狗,不过是条被金钱驱使的疯狗。杀了他,脏了手,也断了这条通往柳氏的线索。更重要的是……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泛着淡青光泽、此刻微微颤抖的指尖。这力量,一旦沾染了更多无辜(或者说,不那么重要)的血,会不会彻底将她吞噬?让她再也找不回一丝“凌霜”的痕迹?
一个念头,如同冰冷的闪电,劈开了杀意的迷雾。
“你的手,”凌霜(烬羽)的声音依旧平静,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绝对权威,“收钱的手,不配留着。”
王二狗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含义,就看到凌霜(烬羽)缓缓抬起了右手。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,没有绚烂的光华。她的指尖只是轻轻一点,一道极其凝练、近乎透明的暗红色妖力细线,如同毒蛇吐信,瞬间没入王二狗的右手手腕。
“啊——!!!”
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炸响,撕裂了贫民窟的夜空!
王二狗只觉得自己的右手腕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穿,紧接着是无数把无形的钢钻疯狂地钻进他的骨头、撕裂他的筋脉!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。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右手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、扭曲、皮肤下泛出诡异的青黑色!然后,在令人牙酸的“咔嚓”声中,整只右手的手腕处,骨头寸寸碎裂,皮肉软塌塌地垂下,彻底变成了一团无法动弹、形状恐怖的烂肉!
“手……我的手……”王二狗看着自己彻底报废的右手,又惊又痛,眼前一黑,几乎晕死过去。他瘫在污秽中,只剩下绝望的抽噎和断断续续的哀嚎。
凌霜(烬羽)收回手,指尖的妖力悄然消散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、如同烂泥般的王二狗,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修长而孤寂。
巷子里的空气凝固了,只剩下王二狗痛苦的呜咽和远处隐约传来的犬吠。
凌霜(烬羽)转身,准备离开。就在她迈出脚步的瞬间,王二狗用尽全身力气,抬起那张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朝着她的背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、充满极致恐惧的诅咒:
“你……你是妖怪!恶鬼!你不得好死!凌震山和柳氏……他们不会放过你的!你终究……终究只是个怪物!”
“怪物”两个字,像两根烧红的铁钉,狠狠钉进了凌霜(烬羽)的耳膜。
她的脚步,顿住了。
巷子里的风,似乎也停滞了一瞬。
凌霜(烬羽)缓缓地、缓缓地转过身。月光照亮了她半边脸,那双燃烧着金红火焰的眼眸,此刻却奇异地沉淀下来,里面翻涌的不再是纯粹的杀意,而是一种更深沉、更复杂的东西——是烬羽对“人”的冰冷审视,也是凌霜对“人”的彻底绝望。
她看着地上那个因剧痛和恐惧而面目全非、只剩下本能咒骂的王二狗,看着他那只彻底废掉的、曾为了十两银子就向一个濒死少女挥下屠刀的手。
然后,她笑了。
那笑容很轻,很淡,嘴角微微勾起,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、洞穿一切的冰冷和……一种近乎悲悯的嘲讽。
“怪物?”她的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穿透了王二狗的呜咽,在死寂的巷子里回荡,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,“比起你们这些披着人皮、骨子里却烂透了的东西……”
她微微歪了歪头,月光勾勒出她苍白侧脸的轮廓,那双非人的眼眸里,金红的火焰彻底熄灭,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渊。
“我确实,‘怪’得坦荡。”
话音落下,她再没有看地上那个如同烂泥般的王二狗一眼,转身,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滴,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巷口,只留下满地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、属于非人存在的冰冷气息。
王二狗躺在冰冷的地上,右手传来的剧痛如同附骨之蛆,但更让他恐惧的,是凌霜最后那句话和那个眼神。那眼神里没有愤怒,没有杀意,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、彻底的漠然,仿佛他只是一堆不值得再费心处理的垃圾。这种被彻底否定、视为蝼蚁的感觉,比断手的剧痛更让他崩溃。他张着嘴,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,只有绝望的泪水混着地上的污秽,无声地流淌。
贫民窟的夜,似乎比刚才更冷了。远处,几声零星的狗吠,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。
凌霜(烬羽)穿梭在黑暗的巷道里,体内烬羽的妖力依旧在缓缓流淌,但那股躁动的破坏欲,在王二狗的惨嚎和那句“怪物”的咒骂中,似乎找到了一个奇异的宣泄口,反而沉淀下来,变得更为内敛、更为凝练。她知道,王二狗的报应只是开始,柳氏、凌震山、凌雪……还有那个高高在上的将军府,才是她真正要讨还的血债。
而王二狗在剧痛和恐惧中吐露的那些情报——柳氏辰时去静心庵的习惯,将军府前院的松懈,后院听雪阁的森严守卫——如同冰冷的钥匙,己经悄然打开了通往复仇之路的第一道门扉。她需要计划,需要更多的信息,需要……接近那个能搅动京城风云的易玄宸。
怀中,一首安静蜷缩的雪狸似乎感受到了她情绪的变化,动了动,用温热的脑袋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心,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的、安抚般的呼噜。凌霜(烬羽)低头,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雪狸柔软的皮毛,那冰冷的指尖下,似乎也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温度。
夜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,打着旋儿消失在黑暗中。凌霜(烬羽)的身影融入更深的阴影,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,朝着贫民窟深处那座废弃的磨坊掠去。她的目标,从未如此清晰。而京城巨大的阴影,也正悄然向她笼罩而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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