撞门声突然停了。
像被掐断的录音带。
林默的耳膜还在嗡嗡响，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，停跳了半拍。
死寂。
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。
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，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，在空屋里荡出回声，撞在墙上又弹回来，砸在他的耳膜上。
“呼……呼……”
他盯着门板上的裂缝。
绿光还在淌，像融化的铅水。
但那半张脸不见了。
只有无数根黑发从缝里钻出来，在黑水中轻轻摆动，像水草一样，顺着地板的纹路往他脚边爬。
手腕上的疼痛突然减轻了。
林默低头。
缠在上面的黑发不知何时松了，散落在地，和水里的头发缠在一起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。
网眼里，能看见自己的皮肤。
青黑色的，像块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。
他动了动手指。
僵硬得像生锈的零件。
“妈的……”林默低骂一声，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，“这班要是算工伤，我得让雇主赔一套ICU。”
他想站起来。
膝盖刚离地，突然一阵天旋地转。
眼前的绿光开始扭曲，像隔着一层晃动的水。
胃里翻江倒海，一股腥甜涌上喉咙，带着股头发烧焦的糊味。
林默猛地弯腰，剧烈地干呕起来。
什么也没吐出来。
只有一缕黑发，从嘴角垂下来，湿漉漉的，沾着半透明的黏液。
像条刚从胃里爬出来的虫。
他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抬手去扯。
指尖碰到头发的瞬间，那缕黑发突然往回缩，像有生命似的，钻进喉咙深处。
“呃……”
林默的脖子猛地往前伸，像被人掐住了气管。
眼泪瞬间涌了上来，模糊了视线。
透过朦胧的水光，他看见地板上的黑发网。
那些头发正在动。
不是水流带动的晃动，是有规律的起伏，像在呼吸。
一胀，一缩。
和他的心跳频率，一模一样。
“咚……咚……”
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。
像鼓点，又像心跳。
林默的目光被拽向主卧的门。
门板上的裂缝里，绿光更亮了。
隐约能看见里面的浴缸。
水面平静得像块黑镜。
镜子里，似乎漂着个东西。
是撬棍。
金属杆在绿光里泛着冷硬的光，上面缠着的红色布料，像朵开得正艳的血花。
而撬棍的旁边，漂着半只布鞋。
绣着兰花的那只。
和他昨天扔进垃圾桶的那半只，正好凑成一双。
林默的心脏像被冰锥刺穿了。
他终于明白，为什么那只布鞋只有半只。
因为另半只，一首都在浴缸里。
等他来凑齐。
“呼……”
一声极轻的叹息，从门缝里钻出来。
带着股潮湿的霉味，落在他的后颈上。
林默猛地回头。
客厅空荡荡的。
只有沙发上的外套，被风吹得轻轻晃动，像个站着的人影。
他的目光扫过茶几。
上面放着他昨晚吃剩的压缩饼干包装袋，被水泡得发胀，印着的“牛肉味”三个字，模糊得像团血。
旁边，是他的手机。
屏幕黑着，像块冰冷的墓碑。
电量应该早就耗尽了。
林默突然觉得渴。
嗓子干得像被砂纸磨过，每一次吞咽都带着刺痛。
他想起自己的行李。
帆布包里还有半瓶矿泉水。
放在客厅角落，靠近垃圾桶的位置。
林默扶着墙，一点一点地站起来。
腿麻得像不属于自己的，每走一步，都像踩在刀尖上。
地板上的黑发网被踩得“沙沙”响，像无数只虫子在挣扎。
他低头。
看见自己的脚。
左脚穿着蓝色的拖鞋。
右脚……
是空的。
林默的呼吸瞬间停了。
右脚的拖鞋不见了。
刚才明明还穿在脚上的。
他记得很清楚，从浴缸里爬出来时，拖鞋的橡胶底在瓷砖上打滑，发出“吱呀”的响声。
怎么会不见了？
林默的目光在地板上逡巡。
绿光里，黑发网像片起伏的黑海，根本看不清有没有东西。
他的心跳越来越快，像要撞破胸膛。
“别他妈玩了……”林默的声音在发抖，“一只拖鞋而己，我给你买十双，高仿的，带夜光的！”
回应他的，是死寂。
还有地板下传来的“滴答”声。
不是水滴，是指甲刮擦木头的声音，很轻，却异常清晰，像有人在地板下面，一点一点地往上挖。
林默的头皮瞬间炸了。
他猛地抬头，看向主卧的门。
门缝里的绿光中，漂着个东西。
蓝色的。
是他的拖鞋。
鞋口朝着他，像在微笑。
鞋底朝上，沾着的黑泥在绿光里泛着诡异的光泽，泥里还缠着几根长发，像水草一样轻轻摆动。
林默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了。
那只拖鞋，怎么会在门缝里？
它是自己漂过去的？
还是……
被什么东西，放过去的？
“嗬……”
一声轻笑，从门缝里钻出来。
像个小女孩的声音，带着股天真的恶意。
林默的目光突然被拖鞋的鞋底吸引。
那里沾着的黑泥里，嵌着个东西。
白白的，小小的。
像块指甲。
小拇指指甲，缺了一角。
和浴缸里漂着的那些，一模一样。
他的胃里又是一阵翻涌。
这次，真的吐了出来。
酸水混着血丝，溅在地板的黑发网上。
那些头发像被刺激到了，突然剧烈地扭动起来，把酸水和血丝吸得一干二净。
网眼处的皮肤，青黑色更浓了。
“操……”林默的声音里带着哭腔，“这地方连胃酸都消化，是他妈个活体啊？”
他不敢再看那只拖鞋。
转身想往客厅角落走。
刚迈出一步，突然踩到个东西。
软软的，带着弹性。
像块泡发的海绵。
林默低头。
是块皮肤。
半透明的，边缘沾着血丝，和他第一天在拖把上发现的那块，一模一样。
而皮肤的旁边，散落着几颗牙齿。
小小的，像人类的乳牙，牙釉质上沾着黑泥。
和浴缸排水口涌出来的那些，一模一样。
林默的腿一软，差点跪下去。
他扶着墙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，视线开始模糊。
绿光中，那些牙齿和皮肤，似乎在移动。
慢慢聚集到一起，像在拼凑一个模糊的人形。
“滴答……滴答……”
指甲刮擦地板的声音，越来越响。
更近了。
像就在他的脚边。
林默猛地抬头。
看见自己的影子，映在地板的黑水里。
影子的脚踝处，多了个东西。
是只手。
苍白的手，从影子里伸出来，正死死地抓着他的脚踝。
指甲缝里全是黑泥，小拇指指甲缺了一角。
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他猛地抬脚。
那只手却像长在了影子里，跟着他的动作抬起，指甲深深嵌进影子的皮肤里，渗出血珠。
黑红色的血珠，顺着影子的脚踝往下滴，落在地板上，和黑发网融在一起。
“哗啦……”
主卧里传来一声水响。
很轻，像有人在浴缸里翻了个身。
林默的目光被拽回去。
门缝里的绿光中，那只蓝色拖鞋不见了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双脚。
泡得发白起皱的脚，踩在黑水里，脚踝处缠着无数根黑发，像戴着副丑陋的脚链。
脚趾甲涂着剥落的红色指甲油，其中小拇指的指甲，缺了一角。
是张兰的脚。
她站在门后。
离他，只有一门之隔。
林默的呼吸彻底停止了。
他能感觉到门板在震动。
不是撞击，是她的呼吸。
一进，一出。
带着湿冷的水汽，透过木头的缝隙渗过来，落在他的后颈上，像条冰冷的蛇。
“啪嗒。”
一声轻响。
是脚步声。
踩在水里的声音。
很慢，很轻。
正从门后，朝着他的方向移动。
一步。
又一步。
水花溅起的声音，清晰得像在耳边。
林默的目光死死盯着门板的底部。
那里的缝隙越来越大。
黑水里的黑发，像受到了某种召唤，疯狂地往门缝里钻，在地板上织成一条黑色的路。
通向浴缸的路。
“啪嗒。”
脚步声停在了门后。
林默的后背紧紧贴着门板，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。
冰冷的，像块刚从冰窖里拖出来的铁板。
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。
消毒水混着河泥的腥气，还有淡淡的……腐烂的甜味。
和太平间里的味道，一模一样。
林默的手指在墙上胡乱摸索。
摸到个东西。
是开关。
客厅的灯开关。
他的心脏猛地一跳。
按下。
“滋啦——”
电流的嘶鸣声里，灯泡闪了三下。
亮了。
昏黄的光线充满客厅，像层稀薄的血。
地板上的黑发网在灯光下无所遁形，那些头发的颜色更深了，像无数条细小的蛇，在网眼里扭动。
林默的目光扫过客厅。
角落的帆布包倒在地上，半瓶矿泉水滚了出来，瓶身上缠着几圈黑发，像条绿色的毒蛇。
垃圾桶翻倒着，里面的垃圾撒了一地。
有他昨天扔掉的头发，有那块皮肤碎片，还有……半只布鞋。
绣着兰花的那只。
它怎么会在这里？
不是应该在浴缸里吗？
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他猛地回头，看向主卧的门。
门缝里的绿光，不知何时消失了。
门板上的裂缝里，塞着些东西。
是头发。
密密麻麻的黑发，像水泥一样，把裂缝填得严严实实。
而门板的正中央，不知何时多了个东西。
是只眼睛。
白森森的眼球，嵌在黑发里，瞳孔是纯黑的，正死死地盯着他。
眼球表面蒙着层水汽，像泡在水里的玻璃珠。
林默的呼吸瞬间停滞了。
他看见那只眼睛的瞳孔里，映出了自己的影子。
影子的头顶上，飘着个东西。
是他右脚的蓝色拖鞋。
鞋底朝下，在灯光下轻轻晃动，像个钟摆。
而拖鞋的旁边，漂着一缕黑发。
很长，很粗，像条黑色的绳子，一端连着拖鞋，另一端……
缠在他的脖子上。
林默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。
他猛地抬手摸向脖子。
指尖碰到一缕冰冷的发丝。
湿漉漉的，带着股河泥的腥气。
他想扯掉。
手指刚用力，那缕黑发突然收紧。
像根钢丝，勒得他瞬间喘不过气。
“呃……”
林默的身体猛地向后仰，后背撞在门板上。
那只眼睛里的瞳孔，突然放大了。
里面映出的影子，嘴角咧开了一个诡异的弧度。
像在笑。
和浴缸里那张半张脸的笑容，一模一样。
而此时，地板下的“滴答”声，突然变快了。
像有人在里面，用指甲疯狂地挖着木头。
越来越近。
越来越响。
仿佛下一秒，就会从地板下钻出来。
林默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右脚。
空荡荡的脚踝处，皮肤青黑，上面有几道清晰的抓痕。
三道平行的血印，深得能看见里面的肉。
他突然想起赵磊工牌背面的刻痕——72。
自己己经撑过了两个晚上。
还差最后几个小时。
可现在，他觉得自己撑不过下一秒。
因为他知道，地板下的东西，不是在往外挖。
是在等。
等他的右脚，去凑齐那双拖鞋。
等他的身体，去填满那个浴缸。
“啪嗒。”
一声轻响。
右脚的蓝色拖鞋，从门板上掉了下来。
落在黑发网上，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鞋口朝上。
像在邀请。
林默的目光，被死死地吸了过去。
他看见鞋里面，不知何时多了些东西。
是指甲。
小拇指指甲，带着月牙形的白边，根部沾着黑泥。
至少有五六片，散落在鞋窝里，像撒了把碎瓷片。
而鞋口的边缘，缠着一圈红色的布料。
绣着朵兰花。
和他在沙发垫底下发现的那半只布鞋上的兰花，一模一样。
林默的呼吸彻底停止了。
他终于明白，为什么这只拖鞋会消失。
因为它不是消失了。
是去接另半只布鞋了。
接它们的新主人。
而此时，门板上的那只眼睛，突然眨了一下。
很慢，像生锈的合页在转动。
里面映出的影子，慢慢抬起了手。
指向他的右脚。
那里，地板的黑发网突然裂开了一道缝。
缝里，渗出了些黑水。
水里，漂着几根白白的东西。
是骨头渣。
细小的，像人类的指骨。
而黑水的尽头，是主卧的门。
门缝里的黑发，正在往两边分开。
像在给他，开一条路。
通向浴缸的路。
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他看见那道黑发分开的路上，散落着无数根头发。
每根头发的尽头，都缠着点东西。
有指甲，有牙齿，有皮肤碎片。
像一颗颗黑色的珍珠，串联起一条通往死亡的项链。
而项链的尽头，浴缸里的水，正在慢慢上涨。
红色的连衣裙在水面上轻轻晃动，像朵盛开的血花。
血花的中央，漂着个东西。
是他的帆布包。
包口敞开着，里面的换洗衣物和压缩饼干，不知何时变成了些灰白色的东西。
像骨灰。
林默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。
他知道，自己己经没有选择了。
要么，走进那扇门，去凑齐那双布鞋。
要么，被地板下的东西，拖下去。
而无论选哪条路，终点都是一样的。
成为这屋子里的一部分。
像赵磊，像孙梅，像那些漂浮的指甲和头发。
“哗啦……”
主卧里传来一声水响。
很轻，像有人在浴缸里，调整了一下姿势。
等着他。
林默的目光，落在自己右脚的蓝色拖鞋上。
鞋窝里的指甲，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。
他能感觉到，脖子上的黑发，又收紧了一些。
勒得他眼前发黑。
地板下的“滴答”声，己经近在咫尺。
仿佛就在他的脚边。
下一秒，就会钻出来。
林默的身体，不受控制地，朝着那只拖鞋，迈了一步。
右脚落地的瞬间，他听见一声轻响。
“咔哒。”
像骨头断裂的声音。
来自地板下。
也来自他的脚踝。
作者“檐下寄信人”推荐阅读《凶宅试睡员0号档案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URP3/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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