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默的瞳孔在手机光里缩成针尖。
那只手停在离后颈三厘米的地方。
不是幻觉。
能感觉到汗毛被冷气吹得倒竖,像有无数根冰针扎在皮肤上。
他僵着脖子,眼珠往斜后方瞟。
手机屏幕的反光里,红裙影子的手指己经弯了,指甲很长,泛着青黑,像把小镰刀,正对着他的颈椎。
“妈的!”林默猛地往前扑,整个人摔在地上,手机“哐当”一声脱手,光柱在天花板上乱晃,最后照在墙角——那里堆着团黑乎乎的东西,像堆发霉的旧衣服,此刻却在微微起伏,像在呼吸。
他连滚带爬抓回手机,光立刻扫向身后。
墙是空的。
只有大片剥落的墙皮,露出里面的砖缝,缝里塞着些黑灰,像没擦净的血痂。
那串湿脚印还在,从浴缸边延伸到他刚才站的地方,水印边缘泛着暗红,像掺了血。
林默的后背全是冷汗,衬衫黏在背上,冷得像贴了层冰。他摸着后颈,皮肤光滑,没有伤口,可那股被盯上的寒意还在,像条蛇缠在脖子上。
“五万块……这钱是给阎王爷上供的吧。”他喘着粗气骂了句,扶着浴缸边缘站起来。
手机光重新照向水面。
漩涡还在转,比刚才更快了些,中心的水面往下陷,像个不断扩大的黑洞。水里漂着的东西看得更清楚了——是些布片,红的,像被水泡烂的连衣裙碎片,还有些白色的东西,软乎乎的,像泡发的馒头。
排水口的铁网还在。
林默的目光钉在网眼上。
那个白白的东西还卡在里面,刚才没看清,现在借着手机光,能看见它的边缘在微微颤动,像块活肉。
他突然想起那条短信——“别碰它”。
谁发的?
雇主?还是……前两任试睡员?
如果是后者,他们现在在哪?
林默的喉咙发紧,视线移到浴缸边缘的墙面上。那两个脚印并排着,脚尖都朝着他,像有两个人站在那里,正弯腰看他。
他后退一步,撞在门框上。
“砰”的一声闷响。
主卧门突然自己动了,“吱呀”一声往回关,门缝越来越窄,手机光被夹在中间,在地上投出道细长的光带,像把刀。
“别关!”林默扑过去拽门,手指刚碰到门板,就被烫得缩回手。
门板上全是水汽,滑溜溜的,像抹了层黏液。指尖沾着些透明的东西,拉起来能成丝,像稀释的胶水,带着股腥甜味。
门缝只剩巴掌宽时,林默看见外面的客厅里,有什么东西在动。
是那个垃圾桶。
早上被他踢翻的垃圾桶,现在自己立起来了,盖子开着,里面的黑发正往外涌,像喷泉似的,在地上织成张黑网,慢慢往主卧门口爬。
“滚!”他用肩膀撞门,门板纹丝不动,反而被一股力量往回推,门缝又窄了些。
手机光被挤成细线,照在客厅的沙发底下。
那里有双眼睛,亮得像灯泡,正透过沙发腿的缝隙往外看,瞳孔是竖的,比刚才更亮了,带着股兴奋的红光。
林默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。
他突然想起拖把杆上的“梅”字。
孙梅。
那个前试睡员的工牌上的名字。
难道……她还在这屋里?
门缝只剩一指宽时,林默终于用胳膊肘把门顶住了。他死死用力,胳膊上的青筋暴起,门板“咯吱”作响,像要散架。
“咔哒”一声。
门锁从里面扣上了。
林默的力气瞬间泄了,后背滑着门板往下瘫,手机光扫过门锁——是那种老式的旋钮锁,现在正自己慢慢转动,金属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格外刺耳,像有人在里面拧。
他被锁在主卧里了。
和那个浴缸,和那些脚印,和那个漩涡。
林默低头看水面。
漩涡转得更快了,中心的黑洞越来越大,里面浮出些东西,是头发,成团的黑发,像水草一样往上冒,在水面上织成个黑球,慢慢往岸边漂。
黑球碰到缸沿时,突然散开,露出里面的东西。
是半只手,苍白的,手指蜷曲着,指甲缝里全是黑泥,小拇指指甲缺了一块,和网眼里的指甲碎片一模一样。
这只手就停在缸沿上,离林默的脚只有半米。
他突然发现,手背上有个疤,月牙形的,像被什么东西咬过。
和他前妻的手背上的疤一模一样。
林默的后颈炸起一层鸡皮疙瘩。
他前妻的疤是小时候被狗咬的,在医院缝了五针,形状他记得清清楚楚。
不可能。
绝对不可能。
他猛地摇头,想把这念头甩出去,却看见那只手的手指动了,慢慢张开,掌心朝上,像在要什么东西。
掌心的纹路里,嵌着些白色的屑,是皮肤碎片,和早上拖把上的那块一模一样。
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林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他从地上捡起块碎砖——刚才撞门时震下来的,紧紧攥在手里,指节发白。
那只手突然指向排水口。
林默的目光被迫移过去。
铁网还在,那个白白的东西还卡在网眼里,现在看得更清楚了,是块不规则的肉,边缘泛着粉红,上面沾着些黑色的颗粒,像沙子。
它在动。
微微地颤动,像在呼吸。
林默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他突然想起什么,摸出手机翻短信,找到中介发的资料——张兰,35岁,美甲师,十年前在浴缸溺亡,死前曾被诊断出精神失常,有自残倾向。
自残?
林默的目光重新落在那块肉上。
难道是……她自己的?
漩涡里突然“咕嘟”一声,冒起个大水泡,破了之后,水面上漂起层油膜,五颜六色的,像彩虹,却带着股刺鼻的煤油味。
油膜中央,慢慢浮出个东西,是张纸,湿透了,贴在水面上,字迹模糊不清。
林默用手机光照着看。
是张病历单,上面的名字被水泡得发胀,但能认出“张兰”两个字。诊断结果那栏写着:“应激障碍,伴有幻视幻听,建议住院治疗”。
日期是十年前的9月17日。
正是她死的前一天。
林默突然想起邻居老头的话——“有人看见她从三楼窗户往外泼水,一盆接一盆地泼,可她家阳台根本没水”。
她在泼什么?
还是……在洗什么?
缸沿上的手突然指向他的脚边。
林默低头看。
手机光照在地板上,他的拖鞋旁边,多了个东西,是个发圈,红色的塑料发圈,上面缠着几根黑发,发圈的卡扣处沾着点暗红的渍,像血。
这是小雨的发圈。
早上出门时,他还看见小雨戴在头上,粉色的,上面有个小兔子吊坠。
可这个是红色的,没有吊坠,却和小雨的那个一模一样。
林默的脑子“嗡”地一声。
他猛地摸口袋,里面空空的,早上出门时带的给小雨买的发卡不见了。
什么时候丢的?
在客厅?还是刚才撞门的时候?
水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,漩涡中心的黑洞里喷出股水,带着股腥臭味,溅了林默一脸。
他抹了把脸,手背上沾着些白色的颗粒,仔细一看,是牙齿,很小的牙齿,像米粒似的,带着点血丝。
是乳牙。
张兰没有孩子。
那这些牙齿是谁的?
漩涡里浮出更多的牙齿,密密麻麻的,像白色的沙子,在水面上漂着,慢慢往岸边靠。
林默突然想起小雨掉的第一颗乳牙,他还特意用红布包起来,放在枕头底下。
“别碰我女儿!”他抓起碎砖往水里砸,“哗啦”一声,水花溅起,牙齿被打散了,却又很快聚到一起,拼成个小小的圆圈,像个花环。
缸沿上的手突然抬起,指向天花板。
林默抬头。
手机光照在天花板上,那里有块墙皮剥落了,露出里面的石灰,上面有个模糊的印记,像只小手印,五个指头张开,沾着暗红的渍。
是个孩子的手印。
张兰家没有孩子。
十年前的新闻里,从没提过有孩子。
那这个手印是谁的?
水面突然平静了。
漩涡消失了,牙齿沉了下去,那只手也缩回水里,水面上只剩那层五颜六色的油膜,像块破布。
死一般的静。
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,和门板外隐约传来的“沙沙”声,像有人在用指甲刮门板。
林默的呼吸越来越急促。
他知道,这不是结束。
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。
他慢慢后退,后背贴在墙上,手里紧紧攥着碎砖,眼睛死死盯着浴缸。
水面上的油膜开始变形,像被什么东西从底下顶着,慢慢鼓起个包,越来越大,越来越圆。
包的顶端突然破了。
不是破水的声音,是破布被撕开的声音,“刺啦”一声,很脆。
从破口处伸出个东西,是头发,湿漉漉的黑发,像蛇一样往上窜,在天花板上织成个黑网,慢慢往下压。
林默的头皮发麻。
他看见那些头发里,缠着些东西,是指甲,是牙齿,还有些白色的碎片,像骨头渣。
黑网离他的头顶只有半米时,林默突然听见客厅里传来“哐当”一声。
是沙发被推倒的声音。
紧接着,是尖叫,女人的尖叫,凄厉得像被刀割,却只叫了一半就断了,变成“嗬嗬”的抽气声,像喉咙被堵住了。
是孙梅?
林默的心脏揪紧了。
他突然想起那个在沙发底下的眼睛,想起拖把杆上的“梅”字。
她是不是在警告他?
黑网压到头顶时,林默突然往旁边扑,躲开了落下的头发。头发砸在地上,发出“噗”的一声闷响,像团湿棉絮,在地上蠕动,慢慢往他脚边爬。
他看向浴缸。
油膜彻底破了,水面上漂着个东西,是颗人头,长发遮住了脸,脖子上的皮肤泡得发白,像被水泡烂的纸。
人头慢慢转过来。
长发分开,露出脸。
不是张兰。
是孙梅。
工牌上的那个女人,现在她的眼睛是两个黑洞,嘴巴咧到耳根,嘴角淌着黑色的黏液,正对着林默笑。
“救……”林默想说什么,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,发不出声音。
孙梅的人头突然从水面上飘起来,离浴缸越来越高,头发垂到水里,像根绳子,拖着什么东西往上拉。
水面被拽出个漩涡,里面浮出个东西,是具身体,穿着和孙梅工牌上一样的蓝色外套,西肢不全,空荡荡的袖口和裤腿里,涌出大量的黑发,像喷泉似的。
林默的胃里翻江倒海,他捂住嘴,强忍着没吐出来。
孙梅的人头漂到他面前,黑洞洞的眼睛盯着他,嘴巴动了动,没发出声音,却能看清口型。
她说的是:“排水口……”
林默猛地看向排水口。
铁网还在,那个白白的东西还卡在里面,现在在剧烈地颤动,像活物似的。
他突然明白了。
孙梅是在提醒他。
那个东西才是关键。
林默捡起地上的水果刀——刚才撞门时掉的,刀柄上全是汗,滑溜溜的。他一步一步走向浴缸,孙梅的人头在他身边飘着,头发扫过他的胳膊,凉得像冰。
离浴缸还有一步时,他听见身后传来“咔哒”声。
是门锁。
那个老式旋钮锁,现在正自己慢慢转回来,金属摩擦的声音像在磨牙。
门要开了。
外面的东西要进来了。
林默不再犹豫,他猛地蹲下身,水果刀刺向排水口的铁网。
“哐当”一声,刀尖撞在铁网上,火星西溅。
铁网纹丝不动,反而被震得往里凹了些,那个白白的东西被挤得更紧了,发出“吱呀”的声音,像在尖叫。
水面突然沸腾起来,大量的黑发从水里涌出,像海啸似的往岸边扑,林默被卷了个正着,头发缠上他的脖子,越勒越紧,勒得他眼睛发首。
窒息感涌上来时,林默看见铁网底下,有什么东西在动。
是只眼睛,圆圆的,亮亮的,像猫的眼睛,却比猫的更大,更冷,正透过网眼往外看,瞳孔里映出他的脸。
这才是那个真正的东西。
张兰?还是别的什么?
林默用最后一丝力气,把水果刀插进铁网和缸壁的缝隙里,使劲往外撬。
“咯吱”一声。
铁网松动了。
那个白白的东西突然从网眼里挤出来一半,是块带血的肉,上面长着些细小的白毛,像没褪干净的胎毛。
是块胎盘。
林默的脑子瞬间炸开。
十年前,张兰死的时候,是不是怀孕了?
所以她才会“爱喝水”,所以浴缸里会有乳牙,所以……会有那个小手印。
铁网被撬开的瞬间,一股黑色的液体从排水口喷涌而出,带着股浓烈的腥臭味,溅了林默一脸。
他看见排水口深处,有个小小的影子,像个没成型的胎儿,浑身长满黑发,正睁着那双猫一样的眼睛,死死盯着他。
缠在脖子上的头发突然松了。
林默瘫在地上咳嗽,咳出来的全是黑色的黏液,带着股铁锈味。
孙梅的人头漂到排水口上方,对着那个小影子发出“嘶嘶”的声音,像在驱赶。
小影子慢慢缩回排水口,黑色的液体也跟着退了回去,水面重新变得平静,只有那个胎盘还漂在水上,像块腐烂的肉。
林默扶着缸沿站起来,浑身发软,手机光扫向门口。
门开了。
客厅里一片狼藉,沙发翻倒在地,垃圾桶倒在一边,里面的黑发全没了,地上只有些暗红色的渍,像干涸的血。
那个带竖瞳的眼睛不见了。
但林默知道,它还在。
他低头看手里的水果刀,刀尖上沾着些黑色的液体,正慢慢往下滴,在地上汇成小小的一滩,滩上的液体突然动了,变成只眼睛的形状,眨了眨。
林默吓得把刀扔了。
刀落在地上,弹了两下,滚到沙发底下。
他突然听见沙发底下传来“窸窣”声,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爬,越来越近。
林默的呼吸屏住了。
他慢慢后退,后背撞在主卧门上,手机光抖得像筛糠。
沙发底下伸出只手,苍白的,手指蜷曲着,手背上有个月牙形的疤。
和他前妻的疤一模一样。
那只手在地上摸索着,抓住了水果刀,慢慢往回缩。
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他看见那只手的手腕上,戴着个银镯子,上面刻着个“雨”字。
是小雨的镯子。
他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,刻着她的名字。
怎么会在这里?
沙发底下传来个声音,很轻,像个小女孩在哼歌,是小雨最喜欢的那首《小星星》。
歌声越来越近,越来越清晰,带着股湿漉漉的水汽,像从水里传出来的。
林默的心脏像被冰锥刺穿了。
他猛地转身冲进主卧,反手关上门,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,手机光照向浴缸。
水面上,那个胎盘旁边,漂着个东西。
是个发圈,粉色的,上面有个小兔子吊坠。
是小雨早上戴的那个。
而浴缸边缘的墙面上,那些脚印旁边,多了个小小的手印,和天花板上的那个一模一样,正慢慢往他的方向爬。
林默的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声音,像被人掐住了脖子。
他终于明白邻居老头的话了。
张兰不是在泼水。
她是在洗孩子。
一个没成型的孩子。
一个……现在正盯着他女儿的孩子。
手机光突然闪了一下,电量只剩1%。
屏幕暗下去的最后一秒,林默看见浴缸里的水面上,浮出个小小的影子,像个没穿衣服的小孩,浑身长满黑发,正睁着双猫一样的眼睛,对着他笑。
而它的手里,拿着半颗牙齿。
带毛囊的,像刚从牙龈里出的。
和小雨今天早上掉的那颗乳牙,一模一样。
手机彻底黑屏了。
屋里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。
只有浴缸里传来“咕嘟”声,一声接一声,像有人在底下吐泡泡。
还有沙发那边传来的歌声,越来越近,己经到主卧门口了。
门把手动了。
这次,是从外面拧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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