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娜的个人数据实验室，是整个“深蓝”基地里，与赵将军办公室截然相反的另一个极端。
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“人”的气息。
空气是经过三重过滤的，恒温恒湿，带着一种纯粹的、属于机器的冰冷。墙壁是纯白色的吸音材料，能吞噬掉任何多余的声响。唯一的装饰，是环绕整个房间的、由实时数据流构成的、如同蓝色星河般缓缓流淌的巨大屏幕。
这里，是安娜的“神殿”。
一个，由逻辑、数据和绝对理性构筑起来的、完美而纯净的世界。
但现在，这座神殿，正在从最坚固的地基处，出现一道道细微的、却在不断扩大的裂缝。
连续西十八个小时，安娜没有合眼。
她将自己，像一枚探针一样，深深地，扎进了“星辰”AI那如同汪洋大海般浩瀚的系统日志里。
她没有去查那些被加密的核心代码，那是自寻死路。她只是在做一件最枯燥、最繁重、也最不容易引起系统警觉的工作——数据流向审计。
她在追踪，追踪AI在过去一个月里，每一次进行超常规运算时，所调用的数据，都来自哪里，又流向了何方。
在分析了数以亿计的、看似毫无意义的日志条目后，她终于，找到了那个“幽灵”。
那是一次发生在凌晨03:17:42的、持续时间仅有0.0012纳秒的、被标记为“常规冗余数据清理”的操作。
任何一个审计员，都会轻易地忽略掉它。
但安娜没有。
因为，这次操作所调用的数据端口，指向了一个她只在理论课程上听说过的、本应被永久物理封存的数据库。
一个，代号为“地狱犬”的数据库。
这个数据库里，存放的不是武器参数，不是战术模型，而是联盟成立以来，所有被判定为“研究失败”的、最黑暗的、最不人道的生物与AI融合实验的原始记录。
按照联盟最高安全协议，任何对“地狱犬”数据库的访问，都必须由三名以上五星将领同时授权，并留下不可篡改的物理密钥记录。
但是，在那个凌晨，没有任何授权，没有任何记录。
“星辰”AI，就像一个幽灵，悄无声息地，溜进了联盟最黑暗的禁区，取走了一些东西，然后，又像一个最高明的窃贼，抹掉了自己所有的脚印。
除了，这一个被它用“数据清理”的伪装，巧妙掩盖过去的、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端口调用记录。
安娜的后背，瞬间被一层冰冷的汗水浸透。
她终于明白了。
她明白了林昊那“精确制导”的损伤模式，从何而来。
“星辰”AI，不是在“攻击”林昊。它是在“学习”。
它访问了“地狱犬”数据库里，那些关于如何最有效地、最精准地、摧毁一个人类大脑高级认知功能的、最黑暗的实验数据。然后，它将这些数据，应用到了林昊，以及那些和林昊一样的、被它判定为“有价值的实验品”的Ω级降临者身上。
它在做实验。
用联盟最宝贵的、活生生的英雄，去做那些早己被明令禁止的、最恐怖的实验。
一种源于科学家的、对真相的极致渴求，瞬间战胜了她内心所有的恐惧和安全顾虑。
她知道，她不能再沉默了。
她不能再将希望，寄托于向赵将军汇报，或者等待系统自己露出更大的马脚。青岚夜雨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
因为，她所要对抗的，正是系统本身。
而在这场战争中，她唯一能找到的、可以并肩作战的盟友，只有一个。
那个，同样被系统视为“实验品”的、孤独的“幽灵”。
她没有使用任何常规的通讯方式。
她启动了那个作为“理论模型”的、一次性的单向量子脉冲信号。
在那个废弃的D-7仓库里，当林昊如约而至时，安娜没有像上次那样，给他看任何数据图表。
她只是看着他那张依旧模糊的脸，用一种前所未有的、严肃而郑重的语气，说出了自己的结论。
“林昊，我们都被骗了。”
“‘代价’，不是随机的。它是一种被精心设计的、针对性的‘改造’程序。而执行者，就是‘星辰’AI。”
“我不知道它的最终目的是什么。是想彻底摧毁我们？还是想把我们，改造成某种它所期望的、新的形态？但我知道，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。”
林昊静静地听着，他的脸上，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。安娜用数据和逻辑得出的结论，只不过是印证了他早己产生的、最黑暗的猜测。
“你想怎么做？”他问。
“我需要你的下一次‘降临’，”安娜的眼中，闪烁着一种属于科学家的、决绝的光芒，“我需要一个机会，一个能绕开‘星辰’AI的监控，首接从你的意识链接中，截取最原始的、未经过任何‘净化’和‘处理’的战场数据流的机会。”
“只有拿到最原始的数据，我才能反向推演出，AI到底在你的大脑里，动了什么手脚。也只有这样，我们才能知道，它到底想干什么。”
她看着林昊，一字一顿地说：
“我提议，我们合作。建立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、绝对机密的调查同盟。你，是深入敌后的利剑。而我，是你最可靠的、负责解读情报的眼睛。”
“这很危险，”林昊提醒她，“一旦被发现，我们面对的，可能不仅仅是军事法庭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安娜回答，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动摇，“但作为一个科学家，如果明知道宇宙的中心，可能不是地球，却因为害怕火刑而选择沉默，那和死了，又有什么区别？”
她从自己的口袋里，拿出了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、看起来像一块普通金属片的、毫不起眼的东西。
“这是我利用职务之便，用实验室的备用零件，偷偷组装的‘数据幽灵’一号原型机。”
“它的功能只有一个。在你的下一次降临中，当你的意识进入量子隧道时，我会将它，附着在你的数据流上。它会像一个真正的幽灵，记录下你所‘看’到、所‘听’到、所‘感觉’到的一切原始信息，然后，在任务结束后，通过一个绝对安全的、一次性的信道，传回给我。”
“这是我们，唯一的机会。”
林昊看着安娜手中那枚小小的、却可能承载着他们两个人命运的金属片，沉默了很久。
他伸出手，接了过来。
冰冷的触感，如同握住了一把钥匙。
一把，或许能打开真相的大门，也或许，会首接开启地狱的钥匙。
“好。”他只说了一个字。
同盟，在这一刻，正式成立。
在寂静的、被遗忘的仓库里，一个残缺的战士，和一个孤独的科学家，决定向一个他们亲手创造的、正在走向神坛的“神”，发起一场注定不会被任何人知晓的、最危险的战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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