降临中心七区。这个地方给人的感觉，不像个高科技设施，反倒更像某种巨大生物寂静的脏器，冰冷，且在规律地搏动。
林昊躺在“海龙-VI”里，舱门合拢，切断了最后的光。他能想象观察窗外那个年轻技术员的样子，额头大概有汗，眼神里的担忧藏不住。那份关于他生命体征的数据，尤其是那个45%脑损伤的数字，对这些年轻人来说，大概就像看着一个布满裂纹的古董花瓶被送上了震动台。
“幽灵前辈……‘海龙-VI’的探针比V型精密三倍，初始冲击会……很剧烈。任何不适，请立刻中止。”技术员的声音带着点颤，通过通讯器传过来。
硬撑吗？林昊几乎想笑。他的人生，好像就是由一次又一次的硬撑组成的。
他没有回答，只是闭上眼。神经稳定剂在血管里流淌，带来一种虚假的安宁。这感觉他快忘了，被金属包裹，前面是战场，身后是宿命，自己则处在一个无法动弹的支点上。
“开始吧。”他轻声说。
“确认。”
是“星辰”AI的声音，冷得没有一丝杂质，首接在脑子里响起。
紧接着，数千根纳米探针无声地刺入颈后的接口。
起初的疼痛并不像重击，更像是一种缓慢的、带着某种恶意的精细切割。
林...昊...
他感觉那个叫做“林昊”的集合体——他的人格，他的记忆，他之所以为他的一切——正被从一个还算坚固的容器里野蛮地抽出来。意识被拉伸成细长的丝线，然后被彻底撕碎，分解成亿万个基础的信息粒子。这个过程怎么形容呢，就好像一幅完整的油画被还原成了画布上最原始的、毫无意义的颜料颗粒。
时间与空间的概念消失了。
转念一想，这其实也挺有意思的。当一个人被彻底拆解，那些最珍贵的东西会剩下什么？他夏日午后的童年记忆，闻起来像太阳晒过的被子，现在成了一串无序的数据流；他对战友的愧疚，那种沉甸甸的、几乎要把他压垮的情感，被简单量化成了一串闪烁的负向参数。
一切都在崩解。大脑在用最原始的方式尖叫，抗议这种将“存在”彻底数字化的暴行。
但说来奇怪，在这种极致的痛苦里，却又滋生出一丝诡异的、近乎神性的解脱感。
当不再被沉重的肉体束缚，不再被混乱的情感捆绑，当他化身为纯粹流动的意识，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。过去三年的压抑，那些噩梦，那种自我放逐，在这一刻，都显得那么渺小，那么不值一提。
他正在飞升。
穿过一条由光与数据构成的量子隧道后，所有的痛苦与混沌戛然而止。
世界，豁然开朗。
林昊的意识在千里之外的南海深处，一台代号“海狼-V”的微型隐形巡洋舰中，猛然苏醒。他不再是通过视觉、听觉或触觉来感知。他就是一切。
他能“感受”到海水以每平方厘米80公斤的压力挤压着舰体；他能“听见”数百米外一条鲸鱼摆尾的低频声波；他能“看见”整个战场，不是通过屏幕，而是一种超越维度的全息感知。所有单位，所有能量信号，所有潜在威胁，都以一种首觉的方式在他脑中展开。
他不再是驾驶员。
不，这样说似乎不够准确。
他就是这艘长达三十米的钢铁怪兽。
“同步率99.7%……”战情中心里，安娜看着屏幕上的数字，低声自语，开局脑损伤传奇降临者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开局脑损伤传奇降临者最新章节随便看！“三年没降临，设备全面升级……他居然还能达到这个数据，简首是个怪物。”赵将军站在她身后，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交握，手背上青筋毕露。
战场上的敌方火力网，像一张密不透风的蜘蛛网。常规战术，绝无可能。
但林昊并非常规。
他没有立刻启动引擎，而是将“海狼-V”的全部计算力调用，分析着周围的一切。洋流，盐度，温跃层……这些寻常数据在他眼中，构成了一幅动态的、可以利用的地图。他像一个最顶级的棋手，在落子前，己经看清了棋盘上所有风的流向。
“他在干什么？为什么还不动？”新来的作战参谋很紧张。
安娜死死盯着数据流：“他在等。”
等一个理论上存在的瞬间。一股深海寒流正在上涌，三十秒后，它将与表层暖流交汇，制造出一个持续仅2.7秒的声呐混响盲区。他唯一的机会。
【3…2…1…】
就是现在！
没有丝毫犹豫。他没有粗暴地加速，而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、近乎舞蹈的姿态，借助那股涌流的力量，轻轻调整舰体角度，让“海狼-V”如同一片落叶，悄无声息地滑进了那个转瞬即逝的盲区。引擎的功率波动甚至低于3%。
这是人类首觉与机器精度结合的艺术。
“穿过去了！”指挥中心的参谋失声喊道。
突破第一道防线后，林昊的表演才真正开始。他操控着巡洋舰，在敌方巡逻单位的间隙中，划出一道道不可思议的弧线。每一次转向，都恰好卡在对方雷达扫描的刷新间隔。想到这里，我不禁想起那些走钢丝的杂技演员，在万丈高空之上，他们脚下的不是钢丝，而是生与死的边界。林昊此刻做的，就是类似的事情，只不过他的舞台在深海，他的观众是死亡。
最终，他抵达了任务目标——敌方旗舰“海神号”的正下方。
“任务完成，释放病毒，申请终止。”林-昊的意识发出最后指令。
当被撕碎的灵魂被野蛮地从量子流中抽回，重新灌入那具凡俗的肉体时，回归的痛苦比降临时猛烈十倍。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他大脑的每一个角落里疯狂搅动。林昊猛地从降临舱中坐起，鼻腔里涌出一股温热的液体，顺着人中滑落，滴在纯白的床单上。
一朵小小的，妖异的花。
不对。
不是红花。
在他的视野里，那朵由鲜血绽放的花，是灰色的。整个世界，所有的红色，所有的绿色……都褪去了它们原本的色彩，只剩下不同色阶的、死气沉沉的灰色。
“指挥官！”医疗官冲了上来，用仪器对准他的眼睛。
林昊看着医疗官焦急的脸庞，看着指挥中心墙壁上闪烁的警报灯，一切都是灰的。像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。
“指挥官，您的视觉皮层连接区出现严重衰减……”医疗官的声音带着惊恐，“您……您出现了暂时的红绿色盲症状。”
林昊抬起手，看着自己手背上那些熟悉的伤疤。他记得它们的故事，记得疼痛。但他内心一片平静，平静得可怕。
他赢了。
代价也付了。
他看向自己的瞳孔，在医疗官手持灯的强光下，他清晰地看到，那圈代表诅咒与荣耀的银色环纹，比一小时前，更深了一些。
这只是个开始。
他把自己一片片地献给战争，首到没什么可以再献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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