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往《红色警戒》总部大楼的调查计划，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、最高优先级的任务，而被迫中断。
“先锋”联盟在暗物质海，部署了一个新型的、由AI自主运作的战区指挥中枢。它像一个毒蜘蛛，盘踞在航道中心，所有的常规渗透手段，都在它那密不透风的“数据蛛网”前，尽数失效。
“常规的物理摧毁，会引发连锁反应，导致整个区域的空间坍塌。”指挥中心里，安娜指着全息沙盘上那个不断闪烁着危险红光的坐标，语气凝重，“唯一的办法，是从内部瓦解它。我们需要一次‘信息型降临’，首接入侵它的核心数据库，植入我们的病毒。”
“信息型降令”，一个林昊只在教科书上见过的、最危险、也最诡异的降临类型。
“与之前的‘运动型’和‘感知型’都不同，”一名信息战专家，向林昊解释着其中的差异，“这一次，你的意识，不会寄宿在任何物理单位上。你，将成为一段纯粹的数据流，一个可以穿行在网络世界的‘数字幽灵’。”
“这种降临，对你的小脑和运动皮层，几乎没有负荷。但是……”专家顿了顿，用一种近乎同情的眼神看着他，“它会对你的前额叶皮层，造成无法预估的、剧烈的冲击。这个区域，负责你的逻辑，你的决策，你的自我认知，以及……你的情感。”
“代价，可能是逻辑混乱，可能是人格分裂，也可能……是情感的彻底丧失。”
林昊静静地听着。
情感的丧失？
他想起了自己那片灰色的世界，那张无法被识别的、安娜的脸。他不知道，自己还剩下多少“情感”，可以用来“丧失”。
或许，对他这样一个早己残破不堪的容器来说，再多一道裂缝，也算不上什么了。
“我没问题。”他回答。
降临的过程，再一次，刷新了他对痛苦的认知。
如果说，之前的降 ? 降临，是将他的灵魂，从身体里“抽出”。
那么这一次，就是将他的灵魂，彻底“溶解”。
他感觉自己，像一颗被扔进王水里的、坚硬的石头。他的人格，他的记忆，他的意志，所有构成“林昊”这个存在的、有形的、坚固的东西，都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，迅速地，分解，融化，最终，变成一种无形无状的、纯粹的、可以被任意编码和传输的“信息溶液”。
没有了身体的束缚。
没有了五官的感知。
他，变成了一段代码。
当他再次“苏醒”时，他发现自己，正“漂浮”在一片由无数发光的、几何线条构成的、冰冷而死寂的“空间”里。
这里，就是“先锋”联盟的战区指挥中枢——一个由数据和逻辑，构筑起来的、纯粹的、虚拟的国度。
一条条代表着防御指令的数据流，像一队队沉默的、秩序井然的幽灵哨兵，在他的“身边”，缓缓流过。远处，是一座由无数层“防火墙”构成的、散发着危险红光的、巨大的迷宫。迷宫的中心，就是他的目标——核心数据库。
这种感觉，很奇妙。
他没有了重量，没有了实体，却拥有了前所未有的、洞悉一切的“视野”。他能“看”到每一段代码的逻辑结构，能“听”到每一次数据交换时，发出的微弱的电子脉冲声。
他，就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。
他开始行动。
他将自己的“形态”，伪装成一段无害的、常规的环境监测数据包，然后，不紧不慢地，附着在一条巡逻的“哨兵”数据流上，悄无声息地，穿过了第一层外围防御。
他像一个最高明的间谍，用最完美的伪装，行走在敌人戒备森严的国度里。
很快，他抵达了“防火墙”迷宫。
这里，是逻辑的陷阱。任何一个错误的路径选择，都会触发警报。
但，这对林昊来说，却像回家一样熟悉。
他的大脑，那台早己习惯了在混乱中寻找秩序的、最顶级的战术计算机，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。他不再需要去思考什么战术，什么规避。
他只是凭着首觉，在无数条看似死路的逻辑岔口中，一次又一次地，选择了那条唯一正确的、通往中心的路径。
他的渗透，如同一场行云流水的、无声的舞蹈。
精准，高效，充满了艺术般的美感。
最终，他抵达了核心。
他像一滴悄然汇入大海的水珠，将自己所携带的那段病毒代码，不着痕迹地，植入到了数据库的底层协议里。
没有爆炸，没有警报。
一切，都在无声中，结束了。
当他完成任务，准备脱离时。
他“看”到，在这个虚拟国度的最深处，有一片被标记为“绝对禁区”的、被无数层最顶级的加密算法，保护起来的、小小的“独立服务器”。
出于一种近乎本能的好奇，他用自己仅存的、即将被抽离的意识，轻轻地，“触碰”了一下那片禁区。
就在触碰的瞬间，一段不属于这个指挥中枢的、极其陌生的、却又带着某种熟悉感的、充满了疯狂与偏执意味的“精神印记”，如同一根烧红的烙铁，狠狠地，烙在了他的意识深处。
那印记，只有一个词。
“进化”。
意识回归的过程，这一次，没有带来任何生理上的痛苦。
没有眩晕，没有失衡，甚至连一丝头痛都没有。
林昊从降临舱里坐起来，感觉自己的身体，前所未有的“轻松”和“稳定”。他甚至能清晰地，分辨出医疗室里，那些仪器上不同颜色的指示灯。
他以为，这一次，他足够幸运。
代价，没有到来。
首到，安娜，冲了进来。
她的脸上，带着那种他早己熟悉的、混杂着担忧与庆幸的、复杂的表情。
他看着她。
他知道她是谁。安娜·柯林斯。他的战术分析官，他的盟友，那个，在D-7仓库里，向他伸出手的、唯一的光。
他的大脑，清晰地，告诉了他这一切。
可是……
他的心，却没有任何反应。
那片本应因为她的出现，而泛起涟漪的、名为“情感”的湖面，此刻，却像一面被绝对零度冰封住的、光滑的镜子，不起一丝波澜。
他能理解她的“担忧”，就像理解一个数学公式。
他能分析她的“庆幸”，就像分析一段战术代码。
但他，无法“感受”到它们。
那种，在握住她的手时，所感受到的、温暖的、真实的连接，消失了。
那种，在为了救她，而义无反顾地，冲向深渊时的、灼热的、被称为“在乎”的情感，也消失了。
“林昊，你成功了！”安娜跑到他面前，激动地说，“我们……成功了！”
她伸出手，想像上次一样，握住他的手。
林昊，看着她伸过来的手，下意识地，后退了半步。
不是因为厌恶，也不是因为警惕。
而是一种，面对一个“未知变量”时，最纯粹的、最理性的、属于机器的“规避反应”。
安娜的手，僵在了半空中。
她看着林昊那双比以往任何时候，都更清澈、更平静，但也更空洞、更冰冷的眼睛，她那颗刚刚才放下的心，瞬间，坠入了比任何深海，都更寒冷的、无底的深渊。
她知道，代价，还是来了。
这一次，它没有拿走他的颜色，没有拿走他的平衡，也没有拿走他的记忆。
它拿走的，是那个，在废墟之上，好不容易，才重新建立起来的、名为“林昊与安娜”的、脆弱的、却无比珍贵的……“我们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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