崩塌的轰鸣如同末日的丧钟，在天地间回荡了许久才渐渐平息。腾起的尘埃巨柱如同丑陋的疮疤，连接着昏黄的天与龟裂的地，久久不散。
杨雪趴在冰冷坚硬的干涸湖床上，耳畔只有尘暴永无止境的尖啸和大地余震的闷响。泪水早己流干，脸上只剩下沙尘和绝望凝固的痕迹。她背上，刘鑫小小的身体己经冰冷僵硬，像一块沉重的石头，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，也压垮了她心中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。
陈锋…林默…都死了吗？被埋葬在那崩塌的佛掌之下？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着她的神经。她不敢去想，却又无法停止去想。
“呃…”一声压抑的、带着极度痛苦的呻吟，如同破旧风箱的喘息，从不远处的巨大地裂边缘传来。
杨雪猛地抬起头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声音来源。
一个庞大、残破的身影，正艰难地从一道深不见底的地裂边缘向上攀爬！是陈锋！
他身上的防护服几乎成了碎片，出下面血肉模糊的伤口，有的深可见骨，有的被灼烧得焦黑一片。鲜血混合着泥浆，在他身上流淌、凝固。最可怕的是他的左臂，以一个完全扭曲的角度软软垂着，显然是粉碎性骨折。他仅靠右手和双腿的力量，一点点向上挪动，每一次发力都牵动着伤口，带来剧烈的抽搐和低吼。那把沉重的大刀早己不知去向。
“陈…陈锋！”杨雪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，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他尚算完好的右臂，想将他拖上来。
“别…管我…”陈锋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，他猛地甩开杨雪的手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，“快走…他们…可能还没死绝…”
杨雪一愣，随即明白过来。深巢的人！“铁砧”小队在通道里被他重创，但未必全灭！那崩塌的巨震可能也震塌了通道，暂时阻隔了追兵，但绝不是永久！清道夫的追踪能力太可怕了！
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悲伤和疲惫。杨雪咬紧牙关，再次扑过去，不顾陈锋的推拒，死死抓住他右臂的护甲带（幸好这条带子还算完好），用肩膀顶住他沉重的身体，配合着他向上发力。
“呃啊——！”陈锋爆发出野兽般的低吼，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，但强大的求生意志支撑着他。两人合力，终于将他沉重的身躯从地裂边缘拖了上来。
刚一脱离险境，陈锋就因失血和剧痛彻底脱力，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，只剩下沉重的喘息。
杨雪跪坐在他身边，快速检查他的伤势。触目惊心！她身上仅存的急救物品，只有一小包离开宝能时附带的强效止血凝胶和几片消炎药片，面对如此严重的创伤，无异于杯水车薪。
“包…我的包…”陈锋喘息着，艰难地抬起右手指了指自己破烂不堪的战术背心侧袋。杨雪摸索过去，从里面掏出一个同样被血污浸透、但还算完整的金属小盒子，里面是最后几片浓缩能量棒。
“吃…吃了它…我们得走…”陈锋用眼神示意杨雪也吃。
杨雪默默点头，自己咬了一小口，将苦涩的能量块嚼碎咽下，又将另一块塞进陈锋嘴里。她撕开止血凝胶，将仅有的药膏涂抹在陈锋几处流血最凶的伤口上，暂时减缓血液流失的速度。至于那扭曲的左臂，她无能为力，只能尽量用撕下的布条固定一下。
处理完这一切，杨雪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。她携带的所有样本、药剂、仪器、包括父母留下的珍贵资料，在刚才的奔逃和混乱中，早己不知散落在何处，只剩下贴身穿着的、装着唯一一瓶藤语诱导素原液的金属扁壶还在腰间。哈克的地图也丢失了。她身上沾满了血污和尘土，狼狈不堪。
陈锋的情况更糟。除了那把丢失的大刀，他身上除了破烂的衣物和几块压缩饼干碎屑，再无他物。武器、补给、药品，一切都在那场惨烈的追逐和崩塌中失去了。
“背…背不动了…”陈锋看着杨雪试图去背刘鑫的遗体，艰难地摇头，声音带着深沉的悲恸和无力，“让他…留在这里吧…尘暴…会带他走…”在这片死亡之地，让遗体入土为安都是奢望。
杨雪身体一僵，泪水再次涌上眼眶。她默默解下自己破烂的外套，轻轻盖在刘鑫苍白的小脸上。做完这一切，她深吸一口气，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，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冰冷。仇恨是此刻唯一的燃料。
“走！”她搀扶起陈锋那条还能动的右臂，将他沉重的身体撑起一部分重量。陈锋咬着牙，用尽全身力气，拖着那条报废的左臂和剧痛的伤腿，依靠杨雪的支撑和自身的顽强意志，一步一步，朝着尘暴肆虐、完全未知的方向挪去。
视野所及，只有漫天黄沙和龟裂干涸的湖床大地。没有方向，没有标识，只有身后那根连接天地的、象征着死亡和终结的尘埃巨柱，在昏黄的尘暴背景下渐渐模糊、缩小。
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，只知道疲惫、伤痛、干渴如同跗骨之蛆。杨雪的大腿外侧灼伤在每一次发力时都传来撕裂般的疼痛，陈锋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腔和断臂的剧痛。支撑他们的，只剩下对深巢刻骨的仇恨，以及一丝渺茫的、同伴或许幸存的希冀。
不知走了多久，天色在尘暴中愈发昏暗，如同黄昏提前降临。脚下的地形开始变化，巨大的裂缝渐渐被起伏的沙丘取代。就在两人体力即将彻底耗尽，几乎要跪倒在沙丘上时，杨雪的目光穿过肆虐的风沙，死死锁定在前方。
一座山。
一座在尘暴中若隐若现、形状极其怪异的山！
它不像常见的山脉那样连绵起伏，而是孤零零地矗立在荒原之上，山体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陡峭和棱角分明，通体覆盖着暗沉的黑褐色，仿佛被大火焚烧过无数次，又像是某种巨大无比的、锈蚀的金属残骸堆积而成。山势如同被一柄巨斧劈开，形成一道巨大的、深不见底的裂谷，裂谷边缘犬牙交错。
最诡异的是，在那裂谷入口两侧，矗立着两根巨大无比、同样覆盖着黑褐色锈迹的圆柱形物体，斜指向天空。那形状，隐约让杨雪想起了旧时代资料图片中…某种巨型运载火箭的助推器残骸？
“那里…”杨雪的声音干涩沙哑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，“那不像自然的山…像…旧时代的…废墟？”
陈锋勉强抬起头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那座在尘暴中如同远古巨兽匍匐的怪山，咧了咧干裂出血的嘴唇：“管它是什么…能躲…就行…”他感觉身体己经到达极限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
杨雪点点头，疲惫的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。那裂谷深邃的入口，在漫天风沙中，如同通往未知命运的黑暗巨口。她搀扶着陈锋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，朝着那座怪异的黑山裂谷，一步一挪地走去。
身后，是吞噬一切的尘暴，是崩塌的佛掌，是深巢的追杀，是刘鑫永远凝固的童颜。
身前，是未知的黑暗与绝望中的一丝微光。
他们的身影，在浩瀚无垠的荒芜之径上，渺小如尘埃，却又带着顽强的、不肯熄灭的生命之火。
而林默也不知死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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